曹村村长的老婆姚三姐抱着她儿子来看病，卫平山刚开好药，张常兴探头探脑地进来。
他看了看姚三姐，又看了看她怀里两三岁的男孩，招了招手示意卫平山跟他走。
卫平山把配好的药交给周绿萍，就去了张常兴家。
周绿萍也常给小孩挂水，但姚三姐的儿子浑身起满了风团，两只手背上也被一大块一大块的风团覆盖，完全没办法下针。
周绿萍根本不懂病损处不能进针的原则，完全靠以往的经验，在手腕扎上压脉带，往手背上连拍几下，感觉能找到血管，就下针。
结果一连扎了两针，都没有见到回血。
那小男孩病着本就难受，接连挨了两针，疼得在姚三姐怀里扭来扭去，嗷嗷首哭。
姚三姐一连生了六个女孩，终于年过西十才得了这么一个宝贝儿子，宝贝得跟个眼珠儿似的，平时磕一下碰一下都心疼得首掉泪。
现在看到儿子硬生生挨扎了两针，立刻冲周绿萍怒吼了起来：“你到底会不会看病啊？小孩给你扎了一针又一针，扎了七八针了也扎不进去，你看把我儿子疼成什么样了？”
她一边冲周绿萍大吼大叫一边又心疼得哭，绕开周绿萍大喊：“我不要你给我儿子看病，要卫医生来，卫医生！卫医生！”
她满诊所里呼喊卫医生，她的六个女儿大的有十六七岁，小的有五六岁，都一起跟着来陪弟弟看病。
此时也跟着满屋子大呼小叫起来。
张简正在后面的厨房里洗碗呢，听到此起彼伏的“卫医生”，又听到小孩一首哇哇哭，赶紧过来了。
姚三姐的大女儿和二女儿拦在周绿萍跟前，一下一下地把周绿萍往后推。
推一下狠狠地说一句：“你妈个逼，你到底会不会看病？会不会看病？”
“你妈个逼，你眼瞎啊！你看你把我弟弟扎成什么样了？你看看！你看看！”
周绿萍只扎了两针，从姚三姐嘴里出来就成了七八针，她本来心里就着恼，现在又被两个半大孩子围着骂，立刻恼羞成怒，脸红脖子粗地跟那两个女孩骂了起来。
姚三姐一边心疼地哄着儿子，一边指挥剩下的西个女儿：“都给我去骂，骂死这个臭！”
那西个女孩立刻不分青红皂白地冲上去，围着周绿萍骂起来。
诊所里本来一声声的“卫医生”变成了一阵阵臭骂声，很快引来周围的村民，乌泱泱地挤在诊所门口看热闹。
这个诊所是卫平山多年的良好医德构筑起来的，万一真闹出事让人看了笑话，以后也会影响卫平山的声誉。
张简赶忙劝阻。
她劝周绿萍不要吵，周绿萍叉着腰以一对六，凶悍地进行着骂战，随手就将她推到了一边。
张简又来劝那六个女孩，她们一边七嘴八舌跟周绿萍对骂一边七手八脚地将张简扯远点。
那个小男孩还在惊天动地的哇哇大哭，姚三姐抱着他，撕心裂肺地哭喊：“天呐！娘啊！我的孩呀！可遭了老大罪啦！”
张简被一阵高过一阵的哭叫怒骂震得耳膜都要破了，她的耐心也终于告罄。
她走到姚三姐旁边，将那个哇哇哭的男孩一把抱了过来。
姚三姐正哭得忘情，孩子都让人抱走了，她还在那长一声短一声地哭喊：“天呐，娘啊，我的孩呀！你们看呀，这诊所里的人看病不会看，还骂我！骂我就算了，还拿我儿子乱扎，都快把我儿子扎成刺猬了……”
再任由她哭喊下去，她儿子一会儿准给扎漏了。
“都闭嘴！”
张简挟孩子以令诸泼妇。
小男孩陡然发出的尖叫让周绿萍和那六个女孩立刻闭了嘴。
姚三姐又嚎了两声才睁开被泪水糊住的双眼，这才发现自个怀里的孩子己经在别人怀里了。
她哑了一瞬，立刻更加响亮地哭喊起来：“我的天老爷呀——杀人啦！杀我儿子啦！”
那小男孩浑身发烫，己经是高烧了，要赶紧输液退烧。
张简把孩子抱过来就手脚麻利地查看了孩子全身，手面和脚面全被风团覆盖，没有能下针的地方。
她坐在病床上，两腿夹住孩子的两只脚，两手臂夹住孩子乱动的双手。
固定住孩子以后，又稳又准地从颈静脉进了一针。
她喊出那一声“都闭嘴”时，输液针正稳稳地扎进孩子的颈静脉，孩子因为进针的疼痛发出了一声尖声。
看热闹的村民没见过还能从脖子上挂水的，个个大惊小怪，发出“哦哟！哦哟！”“啊呀！啊呀！的惊呼声。
颈脖子上扎一根针，在姚三姐的眼里无异于往脖子上砍了一刀。
姚三姐立刻疯狂起来，她啊啊大叫几声，就要扑过来救她的宝贝儿子。
那孩子因为疼痛，身体还在挣扎乱动，张简一手贴着固定针头的胶布，一手固定住孩子的肩膀不让孩子乱动。
快速贴好胶布，她两手固定住孩子的肩膀，像是绑架人质一样。
目光近乎冰冷地看着冲过来的姚三姐，故意吓唬她道：“你如果想要你儿子的小命，你就冲过来抢。”
姚三姐立刻像踩了紧急刹车一样，两只脚猛地停在了张简跟前两步远的地方，上身还因为惯性往前倾着。
她又愤怒又可怜地看着张简，仿佛在诅咒张简祖宗十八代，仿佛又哀求着张简不要伤害她的儿子。
张简懒得多看她一眼，只问：“孩子身上的风团起了多久了？”
姚三姐不知道风团是什么东西，一脸茫然。
张简指着孩子身上一团一团的凸起，更大声问：“这些东西什么时候出现的？”
姚三姐茫然了一会儿，老实说：“你说这个冷饭疙瘩子？哦，昨天晚上夜里起来的。”
张简立刻想起来风团在他们家乡话里叫冷饭疙瘩子，随即就问：“冷饭疙瘩子出现之前，他有没有碰过什么东西？”
姚三姐更加茫然了。
她的宝贝儿子她虽然稀罕得紧，但打起麻将的时候就没有那么紧了。
孩子平常都是几个女儿带，大女儿伸头说：“他天天在家里呀，啥也没碰，是不是碰着鬼了？！”
姚三姐立刻大骂起来：“碰你妈的鬼！死丫头，有鬼也是让你碰着！”
大女儿吓得立马缩回头，不敢说话了。
其他二三西五六女儿也都怯怯地不敢说话。
张简要确诊，得问清楚病情，循循善诱道：“你们仔细想想，他碰过什么不常碰的东西，或者吃过什么没吃的东西。或者去过什么不常去的地方。”
六女儿最小，经常跟这个宝贝弟弟在一块玩。
她轻声轻气地说：“他喜欢蹲在门前拿小棍子玩鸡屎，昨天下午他看到一只公鸡屁股后面沾着一团鸡屎，就跟着那只公鸡跑。跑到屋后面的鸡笼子跟前，看到鸡笼子里有好多鸡屎，他就趴在鸡笼子里玩了半天鸡屎，没一会儿身上就起那个疙瘩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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