卫平安大吼大叫起来：“黄千万让我？你们哪只眼睛看出来他让了我？”
卫宝钱说：“黄千万头几天赢的快堆成金山银山了，末了这几天怎么突然就输给你了？你天天说自己打牌有多厉害多厉害，连他在给你放水都看不出来？”
卫平安立马就站了起来，别人可以质疑他的人品但绝对不能质疑他的牌技。
他继续吼叫：“头几天我输，是我看他一个毛头小子刚来赌场上混，给他几分面子故意输给他的。后几天我赢，是因为老子牌技牛逼，就是让他，他也赢不了！”
卫宝钱和张老桨听了他的话都哈哈大笑起来，张老桨起身招呼卫宝钱：“走了！走了！不说了，回家了！”
他们的举动显然都不认可卫平安的吹嘘，卫平安吹牛吹得正上头，根本就不容许他们如此轻视自己。
他一把拉住卫宝钱，刨根问底：“你说黄千万让我，总要有个缘由？我只跟他打过几回牌，他白白让我几百块钱？他图啥？图我牌技好，想认我做爹？”
卫宝钱拍拍卫平安抓在他胸前衣服上的手，示意他松手，不然他就不说话。
卫平安松了手，他一边整理被卫平安拉皱了的衣服一边冷嘲热讽地说：“你是酒喝多了，不知道说什么笑话才能乐着自己了是吧？人家那样的身家能图你啥？还不是看你打老婆打得厉害，让你赢几个钱回来，别再打老婆撒气啦！”
张老桨也说：“黄千万那小子浪荡是够浪荡的，但心眼不坏，你可别不知好歹，还要当人家爹！他爹可是黄德望，你比得了嘛？”
卫平安立刻大声反驳：“胡说八道！老子就知道是你两个胡说八道！老子打自己的老婆，关他逑事？你两个看他家有钱，想巴结他就去巴结他，别拿他来踩老子的脸！滚滚滚！”
吃饭的时候还是亲热得能穿一条裤子的兄弟，这会儿说翻脸就翻脸，让人滚了。
卫宝钱和张老桨都不跟他费劲计较，两个人勾肩搭背地走了。
张简睡意正浓，也懒得理会这些男人的破事，她一只手无意识地轻拍着怀里的有穗，在他们的争吵声中迷迷糊糊地又睡了过去。
睡得越沉越是不安，总觉得有一双眼睛在盯着她，后脊的凉意逐渐爬上头顶，她忽然清醒了过来，一睁眼就看见卫平安的脸悬在上空，一双三白眼正恶狠狠地看着她。
张简吓得险些叫出声，她腾地一下就从身下的门板床上弹坐了起来，有穗也被她的动作惊醒，揉着眼睛问：“妈，大半夜的你咋了？”
然后就看见了卫平安也在牛棚里，她的身体立刻紧绷起来，缩在张简身旁怯怯地喊了一声：“爸……”
卫平安冷冷道：“你睡得倒是快活！老子脚还没洗呢你就睡倒了？”
张简烧热水的时候特意留了一瓶热水给他洗脚，还贴心地给他放到东边里屋的床头前，洗脚盆也给他摆好了，他坐在床沿上倒了热水就能洗。
看样子姥姥王孝凤平时不仅要伺候有梁那个小老爷洗脚，还要伺候卫平安这个大老爷洗脚。
有穗己经先一步领会了卫平安话里的意思，忙爬起来说：“爸，我来给你洗脚。妈这几天身体才好一点，让她多睡会儿吧。”
她说着就要下床穿棉鞋，张简忙拉住她说：“你睡觉，妈去给你爸洗脚。”
卫平安己经推开牛棚的门率先出去了，摔上门时大喝道：“搞快点！你想冻死老子是不是？”
张简穿上棉袄一边往东边的里屋去一边在心里默念：他是我嫡亲姥爷！他是我嫡亲姥爷！他是我嫡亲姥爷！
她快速念了三遍，然后告诉自己就当是她这个外孙女尽一回孝心了。
做足了心理建设以后，张简面含微笑地踏进了东边里屋的门。
面含微笑地弯腰把热水瓶里的热水倒进洗脚盆里，面含微笑地替卫平安大老爷脱了臭烘烘的棉鞋，面含微笑询地问卫平安大老爷水的温度行不行，要不要加凉水要不要加热水。
最后被卫平安脱下来的棉鞋和泡在热水里脚熏的实在笑不出来了。
她将头歪在一边屏住呼吸，快速地给卫平安捏了一遍脚，然后快速端着洗脚水快速地冲出门，狠劲地将一盆洗脚水泼出去后，再也忍不住，扶着门框“哕”一声吐了出来。
之后的五六天卫平安都没外出赌钱，张简尽量不出现在他的视线范围内，卡着刁钻角度偷偷观察着卫平安的一言一行。
观察了两天后，张简用三个字对卫平安这个人做出了总结：懒，贪，坏！
他每天睡到日上三竿才起床，起床以后的其他时间也是能躺着绝不坐着。
不仅在家里如此，出去串门子也不例外。
无论到谁家，只要这家床上没有人，他就要歪在上面躺着。人家屋门关上了不让进，他也要找条长板凳歪上去。
能使唤别人的绝不自己动手，饭来张口衣来伸手都是基本的。
哪怕是穿个袜子，袜子从他手里掉到地上，他都不愿意弯腰去捡一下。
偏要两脚盘在床上吆五喝六地指挥孩子们或者张简去给他捡袜子。完全就是一副生活不能自理的姿态。
不仅如此，吃饭无论早晚必须他第一个先吃，一定要等到他吃饱喝足之后，张简和孩子们才能吃。
张简开始不知情，卫平安在家的第一天张简为讨好他早早地起床做好了早饭。
但生物钟是日上三竿的卫平安迟迟没有起床的迹象，张简看孩子们都饿的饥肠辘辘就让孩子们先吃。
卫平安起床以后发现有人在他之前动了筷子，脸上的表情仿佛皇帝被乱臣贼子篡了皇位，他怒不可遏地摔盆砸碗掀桌子。
冲到张简跟前抬手就是两个响亮的耳巴子，怒气滔天地质问张简眼里还有没有他这个一家之主了？
张简被打的脑瓜子嗡嗡的，耳鸣了三天才转圜过来。
张简不住开导自己，忍一忍，忍一忍，挨了嫡亲姥爷的打不算打，算长辈对晚辈深沉的爱。
经过三天的自我洗脑和竭尽全力地讨好，总算让卫平安没有再发过大怒，动过拳脚。
张简慢慢琢磨出了一点经验，只要事事以卫平安为先，千依百顺，逆来顺受，打不还手骂不还口并且懂得看脸色知进退，似乎就能在卫平安手底下活下来。
张简琢磨完了以后，深深地叹了一口气，这他妈的比当代打工人还难。
好在没几天，卫平安和张老桨和好如初，两个人勾肩搭背地前往曹村赌钱去了。
这一去又是西五天没回家。
张简如释重负，她从不指望卫平安能戒赌，现在反而更希望卫平安就住在赌场不要回家来才好。
卫平安再次回到家，是五天后的大中午。
张简和孩子们在堂屋吃饭，罗小娟来串门，坐在堂屋门口一边晒太阳一边有一搭没一搭地和张简说闲话。
这时地上的积雪开始大面积地融化，道路泥泞难行，人们走过后留下坑坑洼洼的脚印，融化出来的雪水积在坑坑洼洼的脚印里，在太阳地下反射出亮闪闪的光，像贴了一面面镜子。
罗小娟坐在门口远远看见一个人影像是卫平安，地面上亮闪闪的光刺得她看不太清，她一手搭在眉骨上，眯缝着眼睛往来人身上仔细看，不禁叫道：“孝凤啊孝凤，你快点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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