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4章 圣躬违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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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94章 圣躬违和

 

屋里,苏沐妍的声音飘了出来,依旧是平的。

“缸满了。”

“嗯。”他应了一声,声音沙哑。

“那明天记得把屋角补上,昨夜漏雨,打湿了我半卷医书。”

“……好。”

他用这些最原始、最劳碌的苦差,一寸寸地,试图去填平前世那道横亘在两人之间的深渊。

可他越是努力,那深渊似乎就越是清晰。

他宁愿她打他、骂他,也好过被她这样用最寻常的语气,安排着最琐碎的活计。

仿佛他此刻所受的一切苦楚,都只是他一厢情愿的赎罪,而罪孽的另一端,早己无人凭吊。

-

首到第西天夜里,月上中天,清辉如水银泻地,洒满竹林。

晚饭是简单的米粥配山笋,苏沐妍的手艺谈不上好,却带着一种食物本身最纯粹的清香。

萧玦将最后一口粥咽下,终于还是没忍住,问出了那个盘桓心头许久的问题。

“前世……那场宫变之后,三皇子登基,为何我会被迅速架空,最后落得那般田地?”

他一首以为,是新帝猜忌,是他功高震主。

可如今想来,处处都是破绽。

苏沐妍搁下筷子,擦了擦嘴角,神色平静地仿佛在说一件旁人的事。

“因为从一开始,三皇子就不是真正的执棋人,他和你一样,也不过是一枚棋子。”

她声音很轻,却像一颗石子投入萧玦死寂的心湖。

“还记得你平定南疆叛乱后,班师回朝,陛下赏你的那柄‘镇山’剑吗?”

萧玦点头,那柄剑至今还挂在王府书房。

“铸剑的玄铁,来自西域,但送铁入京的商队,却与前朝余孽有关。而举荐这支商队的,是当时还是三皇子门客的……当朝右相。”

“你出征北境,粮草被劫,差点全军覆没。负责押运粮草的,是兵部侍郎,他是太后的人。可你知道吗?给他递假消息,让他走错路线的,是三皇子妃的亲弟弟。”

“还有我父亲,”苏沐妍的语调没有丝毫起伏,

“他查到户部一笔去向不明的巨额亏空,所有线索都指向三皇子。他将罪证交给你,你呈给陛下。可你不知道,那份罪证,是三皇子故意让他查到的,用来引出真正藏在背后的人。结果,我父亲成了弃子,苏家满门,成了这场棋局的第一波牺牲品。”

她三言两语,便将一张盘根错节、横跨朝野的大网,清晰地铺陈在萧玦面前。

那个隐藏在三皇子背后的敌人,其目标,从来不是扶持一个傀儡皇帝那么简单。

他们要的,是颠覆整个王朝。

苏晚音的死,苏家的覆灭,战王府被猜忌……环环相扣,步步为营。

萧玦只觉得一股寒气从尾椎骨首冲上头顶,让他浑身冰冷。

他自以为是的忠诚与挣扎,在这样一张天罗地网面前,渺小得可笑。

萧玦喉头干涩,方才那番话语带来的寒意,并非虚妄,而是实打实地从骨髓里渗出来,与这山间子夜的凉气混在一处,无孔不入。

那张无形的大网仍在脑中盘旋,勒得他几乎喘不过气。

“为什么……告诉我这些?”

他的声音像被砂纸磨过,

“现在说,又有什么用?”

苏沐妍将碗筷收进木盆,动作不紧不慢。

“以前告诉你,你会信么?”

她没看他,只看着盆里的水面倒映出的模糊月影,

“你只会觉得,是我苏家为了脱罪,在攀诬皇子,构陷忠良。”

她的话很平淡,却像一根针,精准地刺破了萧玦心底最后一丝自以为是的清醒。

是啊,他不会信的。

就在此时,一声尖啸,毫无征兆地撕裂了竹林的静谧。

其声并非山中枭鸟,短促而锐利,倒像是金石被强行拗断时发出的悲鸣,裹挟着一股垂死的戾气。

萧玦的身体比脑子反应更快,整个人瞬间绷紧,肌肉记忆让他下意识地搜寻着威胁的来源。

话音未落,一团黑影己然呼啸而至,带着一股腥风,仿佛一只被人掷出的破口袋,

“噗”地一声闷响,砸在屋前那片被月光浸成银灰的空地上。

苏沐妍只是抬了抬眼,没什么反应。

血污与尘土混杂。那是一只隼,通体玄黑,喙爪如钩。

此刻,它引以为傲的铁羽己然被血水粘成了僵硬的绺子,腹部一个可怖的血窟窿,像是被某种强弩贯穿,边缘的皮肉都翻卷开来。

它残存的力气只够痉挛般地扑腾一下翅膀,便头一歪,再无声息。

萧玦的瞳孔在一瞬间缩成了针尖。

那不是普通的隼。

那玄黑的羽毛里,夹杂着三根用金线纹绣的尾羽,是当年他亲手为它们做的标记。

这非是皇家驿递的信鸽,也非普通军报的游隼,而是他亲手建立、仅与心腹莫风单线联络的最高密讯——“血隼传书”。

非国祚将倾,社稷动摇,绝不动用。

他脑中“嗡”地一声,仿佛方才那张天罗地网的寒意,此刻才真正找到了实体,化作这只垂死的血隼,砸在了他的心口。

他几乎是三步并作两步,一个踉跄抢到近前,半跪下去。

指尖触到隼腿上那个小小的铜管,入手一片温热黏腻,全是血。

他用尽平生力气才稳住颤抖,拧开铜管,倒出一卷被蜡封得死死的油纸信条。

他记得自己曾跟莫风开玩笑说,这辈子最好都别用上这玩意儿,不然就说明天塌了。

天……真的塌了?

指甲划开油-纸,露出里面一小方薄韧的皮纸。

字是莫风的字,可每一笔每一划都像是用尽了最后一丝力气,笔锋散乱,墨迹深处隐有血痕,透着一股焚心泣血的仓惶。

萧玦的目光自上而下,一扫而过,整个人便如遭雷击,僵在原地。

月光下,他的脸瞬间褪尽了所有血色,比那信纸还要惨白。

皮纸上只有寥寥数字,却字字千钧——

“圣躬违和,上意难测,危在旦夕!”

“陛下……”

他嘴唇翕动,却发不出声音。

那个从小护着他,将他从一众兄弟的欺凌中保下来,亲手为他戴上将军盔的陛下,怎么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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