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情甚好？
萧玦手指在木桌案上的敲击，蓦地停了下来。
苏沐妍对这桩从天而降、将她与他绑在一起的婚事，似乎并无半分排斥？
甚至，流露出几分显而易见的期待？
不对劲。
寻常贵女面对战王府这等门楣，要么惶恐，要么野心勃勃，她这般坦然甚至带着愉悦，倒像是早就等着这一天似的。
除非，这婚事本身，就是她棋盘上的一步。
是为了摆脱苏家那个后院泥潭，彻底压制柳姨娘母女？
是为了借战王府的势，清算前尘旧账？
还是她另有更深远的图谋？
……
萧玦的眉头隐隐地蹙了一下，随即又缓缓松开。
前世他对她的关注，多是隔着重重宫闱，带着无法言说的怅惘，以及眼睁睁看着她走向毁灭却无能为力的痛楚。
他对她的了解，或许真的只停留在她展露于人前的才情与温婉，以及那最终令人扼腕的结局。
这一世，他需要重新认识这个苏沐妍。
“茗香阁那边，可有动静？”
萧玦换了个话题，声音听不出任何情绪的起伏，好似刚才的思虑从未存在。
“回王爷，茗香阁的少东家亲自去了苏家茶山，”影卫禀报，
“与那位刘管事洽谈甚欢，当场拍板定下了第一批新茶。据说，价格极高。”
影卫顿了顿，似乎在斟酌如何形容那个“高”法，接着补充道：
“远超今年春茶市场最优品的价格，高出近三成。”
“哦？”萧玦挑了挑眉梢，指节再次轻轻叩击桌面，“三成？”
茗香阁背后隐约站着宫里那位不问世事的贤妃娘娘，行事一向以稳妥谨慎著称，从不做亏本买卖。
这次却肯下如此血本……是因为苏沐妍拿出的茶叶当真那般惊才绝艳，值得他们破例？
还是说，这高价背后，藏着别的意思？
莫非……是有人想通过茗香阁，向苏沐妍示好，或者试探？
他想起密报中关于她处理刘管事的细节。
先是雷霆手段，逼得那老油条主动坦白，交出所有赃款赃物；
紧接着却又安抚，许诺只要忠心办事，不仅管事位置稳固，还能拿到茗香阁的分红。
打一巴掌，再给个金灿灿的甜枣。
这恩威并施、收放自如的手段，哪里像个十几岁的深闺小姐？
倒像是浸淫官场多年的老手。
这位苏大小姐，当真是一次又一次地让他感到意外。
前世的他，只看到了她的兰心蕙质和最终的悲凉凋零，
却从未深思，在那样的绝境下，她是否也曾有过不为人知的挣扎与反击？
她骨子里潜藏的坚韧与智慧，或许远超他的想象。
也许，她并非真的需要他如救世主般降临，单方面地“拯救”。
这个认知，让萧玦的心情有些微妙。
就像是……他早己磨好了最锋利的剑，准备斩杀那条吞噬她的恶龙，
结果却发现，需要面对的，或许不是什么凶残之物，而是一只揣着明白装糊涂，
甚至可能反过来借他这把剑一用的……小狐狸。
虽然这只小狐狸，他仍就心甘情愿地想要护在羽翼之下。
“让人继续盯着茗香阁的一举一动。”
萧玦的声音沉静下来，
“特别是他们与宫里的联系，尤其是赵弈那边。”
这两个字从他口中吐出，带着不加掩饰的寒意与厌恶。
前世就是这个人，披着温情脉脉的皮囊，将她捧上云端，又亲手将她连同整个苏家推入深渊。
这一世，他绝不会让赵弈再有机会靠近她分毫！
“是！”
影卫领命，身形一晃，再次如同最忠诚的影子般悄无声息地融入了书房的阴影之中，消失不见。
书房内又恢复了之前的寂静。
只有角落里那尊兽首铜炉中，上好的龙涎香依旧在缓慢燃烧，散发出沉静悠远的香气。
萧玦缓缓站起身，踱步走到窗边。
窗外，战王府的庭院布局严谨，线条硬朗，一如他本人的风格。
他的目光，好似穿透了层层院墙，望向了遥远的东南方向——丞相府所在。
苏沐妍……你到底，在想什么？
这突如其来的赐婚，于你而言，究竟是抓住了一根救命稻草，还是戴上了另一个不得不接受的枷锁？
如此“痛快”地接旨备嫁，是为了自保，是权宜之计，还是另有所图？
无数的疑问在他心头盘旋，如同初春悄然蔓生的藤蔓，纠缠不休。
他有一种首觉，答案很快就会明了，毕竟，大婚之日一天天逼近。
他伸出手，指尖拂过冰冷的窗棂。
那感觉又硬又冷，如同触摸着命运那难以捉摸、世事无常的轮廓。
前世的悲剧，他鞭长莫及，只能站在一旁，眼睁睁看着一切发生，束手无策。
这一世的棋局，他亲自入局。
哪怕那条他前世并未走过的路变数重重，九死一生，哪怕前面根本无路可走，
他也会一步一步为她蹚出一条路来。
为了她，也为了给自己一个不再悔恨的机会。
“来人。”
萧玦沉声道，声音在空旷的房间里激起轻微的回响。
一名侍立在门外的亲卫立刻推门而入，躬身问道：
“王爷有何吩咐？”
“备一份厚礼，送到苏府，给苏大小姐。”
亲卫愣了一下，心头有些犯疑，王爷向来不在意这些繁文缛节。
更何况，苏大小姐还是未过门的王妃，冒然送礼似是不合礼数。
旁人见了，怕是要嚼舌根。
但良好的素养让他立刻收敛了情绪，垂首应道：
“是！属下遵命。只是……属下不知该以何名义送去？”
萧玦转身面向窗，皎皎月光勾勒出男人冷硬的轮廓。
墨玉般的眸子里却闪过一瞬幽光，像是沉思，又像是带着点玩味。
“你就说……”
他稍作停顿，眼神微动，像在掂量什么，又像在回味某种捉摸不定的微妙。
“本王，甚是期待，与大小姐……共结连理。”
那“甚是期待”西个字，被他咬得格外清晰。
亲卫心中一凛，似乎是明白这礼并不简单。
也不敢多问，连忙恭声领命：“是。”
这可还是战王殿下？可还是那个杀伐果断，令敌闻风丧胆的战王？
亲卫攥紧佩刀，咽了口唾沫，
“看来，这苏大小姐当真是不一般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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