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间号”的船帆刚转向船坞方向,海面突然泛起细碎的糖霜,像被冻住的星星。可可趴在船头舔爪子,突然被什么东西拽了一下——船底挂着串透明的糖链,链珠里冻着细小的船锚,每个锚尖都刻着个“等”字。
“这船不对劲。”老皮摸着船舷的木纹,指腹沾起层黏腻的糖霜,在阳光下显出淡淡的蓝光,“守时人造的船,怎么会用活木做龙骨?”话音刚落,船身突然轻轻一颤,甲板上裂开道缝隙,弹出个铜制的罗盘,盘面上没有刻度,只有七个糖豆大小的凹槽,凹槽边缘刻着“船坞的门,认甜味的指纹”。
少年刚把机械表按在第一个凹槽上,罗盘突然“咔嗒”一声转起来,糖霜在甲板上画出条蜿蜒的航线,航线尽头的船坞越来越清晰——那根本不是普通船坞,而是座嵌在巨大冰山裡的建筑群,冰山表面覆盖着厚厚的糖霜,反射着七彩的光,像块被冻住的彩虹。
“那冰山在喘气!”邋遢鬼指着冰山顶端,那里正飘出缕缕白雾,雾里混着股焦糖和海盐混合的味道。船靠近时,他们才发现冰山表面有无数细密的纹路,仔细看竟是齿轮咬合的轨迹,每道轨迹尽头都有个小小的船位,只有最中间的船位空着,旁边刻着行被糖霜半掩的字:“等第七艘记得回家的船”。
船刚停稳在空船位,冰山突然发出“嗡”的低鸣,糖霜覆盖的船坞大门缓缓打开,露出裡面停泊的六艘船——有的船帆是用糖纸糊的,有的船桨是麦芽糖做的,最旧的那艘船身布满补丁,补丁上绣着和“时间号”一样的船名,只是字迹己经模糊。
“这是……过去的时间号?”小初摸着那艘旧船的栏杆,栏杆突然软化,在她掌心留下个浅印,是守时人特有的潦草签名。老皮的机械臂这时又亮起蓝光,指向船坞深处的阴影,阴影裡立着块黑色的石碑,碑面光滑如镜,映出他们七个的影子,影子手里都握着船桨,桨叶上刻着同样的字:“想启动船,先给船坞唱首跑调的歌”。
“跑调?”少年突然想起守时人教他们唱的童谣,那次他故意唱错了三个音符,守时人却笑着说“错了才记得牢”。他刚起了个调,石碑突然震动起来,表面裂开无数细纹,渗出金色的糖浆,糖浆在地面汇成个五线谱,谱子上的音符都是糖做的,有草莓形的西分音符,姜饼形的八分音符,最显眼的是个黑色的全音符,看着像块没化的苦味巧克力。
七个人凑在一起哼唱时,可可突然跳上石碑,用爪子踩响了那个黑色音符。刹那间,所有糖霜音符都飘了起来,绕着“时间号”转圈,船身的木纹开始发光,显出裡面嵌着的无数细小齿轮,齿轮转动的节奏竟和他们的歌声完全吻合。
“原来船在跟着我们的调调热身。”邋遢鬼笑得首拍大腿,口袋里的蜂蜜糖罐突然滚出来,糖罐撞在船桨上,发出“叮”的脆响,这声意外的杂音让所有齿轮都停了下来,船坞里瞬间安静得能听见糖霜融化的声音。
石碑上的糖浆突然重组成新的字:“跑调可以,但不能少了心跳的拍子。”老皮突然按住自己的机械臂——刚才唱歌时,机械臂的运转声确实变了,像在跟着打节拍。他刚把机械臂贴在船身,船身突然弹出个心形的凹槽,凹槽里刻着行小字:“守时人的船,要七颗心一起跳才能开。”
小初的织梦梭子突然亮起来,银线飞出,缠住每个人的手腕,七根银线在中间汇成一股,轻轻落在心形凹槽里。银线接触凹槽的瞬间,所有人都听见了一阵熟悉的“咔嗒”声——是守时人修表时,齿轮卡壳又突然归位的声音。
“这是……守时人的心跳?”少年的机械表突然投影出段画面:守时人趴在船坞的工作台上,手里拿着个小小的齿轮,正在往船的龙骨里嵌。工作台旁放着七只小小的木盒,盒子上分别画着他们的剪影,最上面的木盒里露出半截机械兔的耳朵。“等他们来的时候,这些齿轮该学会认主人的心跳了。”守时人对着空气说,指尖的糖霜滴在齿轮上,“要是有人忘了怎么笑,齿轮会替他们记得的。”
画面消失时,心形凹槽里浮出个小小的金属心脏,心脏表面布满糖霜凝结的花纹,看着像无数个重叠的笑脸。机械兔突然跳进去,用爪子轻轻一按,金属心脏开始跳动,每跳一下,船坞里的六艘旧船就亮起一盏灯,最后一盏灯亮起时,所有旧船的船帆都转向同一个方向,指着冰山外的浓雾——那雾里隐约能看见片黑色的海面,像被墨汁染过。
“遗忘海。”老皮看着机械臂上的蓝光,“机械表说过,过这片海需要半船的糖。”他刚说完,“时间号”的船舱突然自动打开,裡面摆着七个空糖罐,罐底都刻着个小小的“满”字。
邋遢鬼正往自己的糖罐里塞蜂蜜糖,突然发现罐口在吃糖——每放进去三块,罐口就会吐出一块融化的糖渣,渣子里裹着根细如发丝的银线。七个人的糖罐都在吐银线,这些银线自动缠在一起,结成张网,网眼裡慢慢浮出些零碎的画面:少年把机械表藏在枕头下怕被弄丢,小初用织梦梭子给机械兔补耳朵,老皮偷偷给机械臂换更耐磨的零件……全是他们偷偷在意着什么的瞬间。
“原来糖罐在收这些啊。”小美笑着擦掉橘子糖罐口的糖霜,罐口突然吐出张完整的糖纸,纸上画着艘船,船帆上写着“记得号”,旁边批注着:“能装下在意的船,才敢闯遗忘海。”
金属心脏的跳动突然加快,船坞大门开始关闭,冰山表面的齿轮转得越来越快,糖霜被甩成漫天的光点。“时间号”的船帆自动升起,帆面上的“时间”二字慢慢变成“记得”,船身发出一声悠长的鸣笛,像在回应远处的什么。
少年趴在船舷上,看见遗忘海的黑色浪涛里,浮着无数半透明的船影,每个船影里都有个模糊的人影,正往海里撒糖。“那些是……忘了回家的船?”他刚问完,机械表突然唱起歌来,还是那首童谣,但这次多了个和声,像守时人就站在旁边。
老皮的机械臂突然指向船舱,裡面的七个糖罐己经满了,罐口飘出的银线缠在一起,结成个小小的船锚,锚尖闪着蓝光。“看来该出发了。”他摸着机械兔的耳朵,兔子正用鼻尖蹭着金属心脏,心脏的跳动声里,混着段细微的齿轮转动声——和他第一次收到机械兔时,裡面藏着的声音一模一样。
船刚驶出船坞,冰山突然裂开道缝,露出裡面藏着的巨大糖晶,糖晶里冻着个完整的船坞模型,模型里的第七个船位上,摆着艘迷你的“记得号”,船上站着七个小人,正对着外面挥手。
可可突然对着糖晶狂吠,糖晶表面结出层新的糖霜,上面写着行字:“遗忘海的尽头,有片会哭的沙滩,沙滩上的每粒沙,都是没说出口的‘我记得’。”
少年低头看机械表,指针第一次离开了表盘,悬在半空,指着遗忘海深处。表盖里的糖渣彻底消失了,露出底下刻着的最后一句话:“别怕浪大,甜味会给船掌舵的。”
船驶入黑色海面的瞬间,所有糖罐同时打开,飞出无数彩色的糖屑,在船周围结成道光罩。老皮看着光罩外翻涌的黑浪,突然笑了——他好像终于明白,守时人留下的从来不是船或钟,而是让他们敢带着在意往前走的勇气。
机械兔突然跳上他的肩膀,耳朵上的螺丝发出和金属心脏一样的节拍。远处的黑浪里,似乎传来守时人的声音,混着齿轮转动和糖块融化的声音,轻轻说着:“去吧,记得给沙滩带点甜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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