姥姥火化那天，天空仿佛也被悲伤笼罩，阴沉沉地压着，让人喘不过气来。父亲和母亲神色哀伤，面容憔悴，一大早就忙着去料理姥姥火化的相关事宜，他们脚步匆忙，眼神中满是疲惫与不舍。而我，年纪尚小，在这样沉重的场合里，被留在了姥爷家。
姥爷家的院子此时却呈现出一种异样的热闹。院子里搭起了简易的棚子，摆上了好几张大桌子，正热热闹闹地办着酒席。左邻右舍听闻姥姥离世的消息，纷纷赶来帮忙。男人们挽着袖子，有的在厨房进进出出，忙着烧火做饭，锅里炖着的菜散发着热气，香味弥漫在院子里，却无法驱散空气中那股哀伤的气息；有的则在一旁搬桌挪椅，粗着嗓子互相吆喝着。女人们则聚在一起，洗菜的洗菜，洗碗的洗碗，她们一边忙碌，一边时不时地低声交谈几句，偶尔发出几声叹息。整个院子里，大家忙里忙外，嘈杂声不绝于耳，脚步声、锅碗瓢盆的碰撞声交织在一起。
二姨夫向来是个嘴碎的人，平日里就爱凑在人群里说些家长里短，鸡毛蒜皮的小事到了他嘴里，都能被添油加醋地说上半天。前一日的烧幡仪式上，父亲哭得声泪俱下，他跪在地上，身子颤抖着，泪水不停地从脸颊滑落，那悲伤欲绝的样子，任谁看了都能真切地感受到他对姥姥深深的不舍。可二姨夫却不这么想，在这个本应庄严肃穆、沉浸在悲痛中的当口，他竟像个没事人似的，大剌剌地走到老姨夫身边，两人站在院子的一角聊起了父亲的哭声。只见二姨夫撇了撇嘴，阴阳怪气地说道：“大姐夫那哪是在哭丧啊，我看他就是在哭钱呢！”
听到这话，我的心里 “咯噔” 一下，仿佛被一把重锤狠狠击中。一股怒火 “噌” 地就冒了起来，瞬间从心底烧到了头顶。我只觉得脑袋 “嗡” 的一声，整个世界都好像在这一刻静止了，只剩下二姨夫那刺耳的声音在耳边回荡。二姨夫这话实在是太伤人了，像一把尖锐的匕首，首首地刺进我的心里。父亲对姥姥的感情，我再清楚不过了，这么多年来，父亲对姥姥的孝顺是大家有目共睹的，他怎么能说出如此不堪的话呢！
说起这背后的缘由，还得从姥姥姥爷的赡养问题说起。当初，岁月的痕迹无情地爬上了姥姥和姥爷的脸庞，他们年事渐高，身体也大不如前，行动变得迟缓，脸上的皱纹愈发深刻，生活渐渐需要人照顾。几个子女便聚在姥爷家那略显昏暗的堂屋里，围坐在一张旧木桌前，商量如何赡养老人。父亲作为家里为数不多的 “文化人”，平日里就心思细腻、有担当，此时他主动承担起起草赡养协议的任务。他坐在桌前，皱着眉头，认真地思考着每一个条款，手中的笔在纸上沙沙作响。一开始，大舅舅拍着胸脯，表示愿意赡养姥姥姥爷，大家听后便商定好，由大舅舅赡养老人，等老人百年之后，房子也归大舅舅，其他子女则按月支付赡养费，儿子每月 25 元，女儿每月 20 元。协议拟定好后，大家都在上面签了字，本以为事情就这么顺利解决了。
可谁能想到，计划赶不上变化。没过多久，大舅舅就像变了一个人似的，突然变卦。他站在自家院子里，双手抱在胸前，一脸冷漠，说什么也不肯养老人了。所以前一天的协议作废重新起草，由二舅舅赡养老人，大舅舅每月拿25元的赡养费，可是大舅舅嘴里还不停地嘟囔着自己日子也不好过之类的话。更过分的是，他甚至还放狠话要和姥姥姥爷断绝关系，那绝情的样子，让在场的人都感到心寒。二舅舅一看大舅舅这样，顿时火冒三丈，他涨红了脸，脖子上的青筋都暴了起来，也跟着生气地撂下狠话：“他不拿钱，那我也不养了！” 这一下，赡养的事情就像一团乱麻，一下子陷入了僵局。姥姥姥爷坐在屋里，听到外面的争吵声，只能无奈地叹气，眼神中满是失落与无助。大家都陷入了两难的境地，不知道该如何是好。
父亲当时心里也很为难，他看着日渐衰老、需要照顾的姥姥姥爷，心疼得不行，好几次都想站出来说由我们家来赡养。但那时我正在镇上的学校上学，学业紧张，需要父亲母亲的关心和照顾。父亲又在农村忙着种地，家里的几亩薄田是一家人的生计来源，每天天不亮他就得下地干活，一首忙到天黑才回家。一家三口每天两头来回跑，父亲既要照顾地里的庄稼，又要操心我的学习和生活，实在分身乏术，根本没有精力好好照顾两位老人。父亲在屋里不停地踱步，眉头紧锁，脸上写满了纠结与无奈。思来想去，父亲无奈之下想出了一个办法，他决定自己出大舅舅那份赡养费，虽然这对我们家来说也是一笔不小的开支，但为了让姥姥姥爷能有个安稳的晚年，父亲咬咬牙，还是做出了这个决定。这才让事情暂时得到了解决，姥姥姥爷也能继续在二舅舅家生活。
所以，二姨夫才会和老姨夫说出父亲是在哭钱这种话，在他那狭隘的眼里，只看到了钱的问题，却完全忽略了父亲对姥姥的深厚感情。他不知道，这么多年来，父亲对姥姥的孝顺是发自内心的，无论是平日里的嘘寒问暖，还是在姥姥生病时的悉心照料，父亲都做得无微不至。他更不明白，姥姥在父亲心中的地位，远非金钱所能衡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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