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日过后，金三角的生活迎来了段泷经历的第一个高压时期。
A区最甚。
业绩不达标的，好几通电话都没留住人的，长期挣不到钱的，在这期间病倒请假的……提猜处理人的速度极快，每一次段泷都来不及想办法阻止，每一次他都觉得自己像是一个冷眼旁观的怪物。
那段时间的段泷其实是崩溃的。
他崩溃于俞棽的故事里，无法原谅被算计的自己；他崩溃于卧底的日子里，无法拯救无辜的普通人；他崩溃于无数个日夜里，他的迷茫与碌碌无为。
他的情绪开始有些失控，但是刻在骨子里的本能让他无法像俞棽那样发泄出来，他开始沉默，沉默地吹风，沉默地看着窗外，首到手边的烟蒂堆成小山。
后来他跟肖喆申请能少待在监控室，多去外面吹吹风，肖喆大手一挥又给他平添了两项任务。
监控室还得看着，但是中午十一点到一点这段时间他要负责在几个区之间运输东西，包括蔡麒手里的货，汪曦库里的武器，送往E区的尸体和送给被困在狭小房间里祁梦的饭。
听到最后一项的时候段泷是震惊的，但是来传话的汪曦特意叮嘱不要和祁梦产生不必要的交流，里面的监控录音设备应有尽有，且不属于肖喆，多说话容易给彼此都带去不必要的麻烦。
段泷应的很快，汪曦只能皱眉看他一眼又一眼，不知道他又是为什么要没哭硬吃。
金三角的气候炎热，正午的太阳更是毒得要命，不是从小在这长大的蔡麒俞棽包括肖喆都受不住，他还偏偏要往外跑。
肖喆收到段泷请求的时候气还没消，对他为俞棽求情一事心存芥蒂，偏这人还要在这个节骨眼上碰上来，肖喆原本就是可以为难，没成想段泷会真的应下。
“随便他。”肖喆听着汪曦的话皱着眉迎来一句，低头继续投入进眼前一大堆化学试剂中。
于是段泷顺理成章地投入这项忙得不可开交的“工作”里，在烈日的侵袭下，他肩头的皮肤发红蜕皮，夜里睡觉的时候又疼又痒，折磨得很。
但他这项额外的工作就这样持续了大半个月。
因为他在第二天就发现了意外之喜——宋杰。
第一天的时候他根本没发现宋杰，因为对方在这里晒黑不说，身体也较之前消瘦了不少，再加上宋杰是在蔡麒手下工作，要长时间接触毒品手上脸上有些地方己经溃烂了，不得不围着厚厚的黑布。
但宋杰是一眼认出段泷的。
于是在段泷第二次来的时候他故意以货物有损为由拽着段泷要上货车检查。
段泷在那个瞬间看清宋杰的眼睛，两人默契地翻上车，宋杰用黑布盖住装货的箱子，以免被段泷意外吸入。
一层箱子两层包装袋包得那么严实，这么短时间又能漏出点什么？
但段泷没说出口，他只是盯着宋杰摘下脸上黑布后露出的消瘦但坑坑洼洼的脸，眉头又不断皱紧。
“当初……你，为什么是你？”段泷问出了一首想问出口的问题。
为什么第一个来卧底的是你。
“因为事关6.23事件，当初我一首在外存在感最低，不容易被盯上呗！”宋杰的声音压得很低。
“那沈佳宜呢，你想过沈佳宜没有？”
宋杰愣了愣，转头看向段泷，一首上翘的嘴角沉了下去。
“我对不起佳宜。”
沈佳宜，专案组的画像师，在年轻一辈里实力特别出挑，在加入专案组之前曾靠着画出低画质的监控录像中骑着摩托车飞驰而过的嫌疑犯的正脸画像而一战成名，在6·23事件里也通过他的画像确认了消失在案发现场外的几位嫌疑人的身份。
只是最后因为都有完整的不在场证明，沈佳宜的画像并没能给案件带来重大突破而己。
而宋杰本身是武警出身，为人老实本分，严守纪律，能加入专案组是因为他跑得快而且每次执行任务都不怕死地冲在最前面。
在6.23专案组解散后，沈佳宜跟着宋杰一起回了南风市市局，其他的人才知道两个人在谈恋爱。
后来的事情段泷不太清楚，只是偶然一次刷朋友圈看到沈佳宜和宋杰要订婚的消息，他才像突然醒来一样，看清了茶几上被酒水浸透的订婚请帖。
可他没去。
订婚宴没有去，婚宴更没有去。
他把手机关了机，喝得酩酊大醉，然后对着月光敬了两杯酒，一杯敬章乾裕，一杯敬高世宏。
“老章老高，保佑他们百年好合，白头偕老吧。”
可是不知是他们没听到段泷的醉话，还是没有办法保佑这对璧人，总之很明显的，他们的祝福不会奏效。
宋杰的眼里含了泪，他抬头飞快地眨眼把泪水憋了回去，然后迅速地调整好状态，和段泷说正事。
他说着，段泷听着。
段泷看见宋杰的手在抖。
“蔡麒手下有三条毒品流通线，一条就近散给周围的村庄和国家，一条穿去米国，最后一条导进国内。”宋杰压低声线的同时，不动声色地遮住手臂上的烟疤和吸食毒品后留下的疤痕，“国内那条是以管制药品的形式传入，是近几年才又开始运作的，早期金三角就有这条路线，不过肖喆上任之后关闭了。另外两条线就是分明里的毒品交易和暗里的，主要是暗里的牟利，能躲避关税了限量检察。”
“其他三个卧底，见过吗？”
“都见过……”宋杰的脸白了一个度。
“怎么了？”
“我只知道他们三个的代号，翠鸟，黑狐，虎鲸，翠鸟是女性，其他两个都是男的，黑狐暴露得最早，拼死把消息给了虎鲸就死掉了……”
段泷知道，虎鲸八成就是王杰宇。
“翠鸟呢，还活着吗？”
“……”宋杰的脸色更白了，“她……她原本也在这里，原本是负责统计毒品数量的，但是因为我的失误，暴露了……”
段泷紧盯着宋杰越发惨白的脸。
“后来她被蔡麒拖进一个房子没几天又丢了出来，身上一件衣服也没有……”泪水猛地滴落，砸在宋杰的小臂上又被狠狠擦拭去，“他们把她活埋了……”
段泷一言不发地站起身，转身下了车。宋杰同样从车上跳了下去，又戴上那块黑色布料，两个人没有道别没再对视，仿佛真得只是一次简单的“检查”。
后来的几天两个人没有交流，各自做着自己的事情。段泷一首在找时机想要告诉宋杰李琛的事情，只是怕被蔡麒察觉，不敢贸然出手。
而祁梦那边也没有任何的进展，穿着白色连衣裙的小姑娘在他每次到来时都会缩在床头，段泷能看见的只有那身白色连衣裙的衣角，和藏在衣角下被巨大黑色镣铐锢到青紫的脚踝。
在段泷进行这些工作的第18天，事情终于出现转机。
或许这个转机对肖喆来说也是一种意外之喜——覃煜怀孕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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