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爷……”
肖一的声音干涩而紧绷，带着重伤后的虚弱，但那紧绷感并非全是源于疼痛，更像是一种刻入骨髓的克制。
这两个字像是从石缝里艰难挤出的冰渣，带着一种拒人千里的冷硬。
段泷手中的刀锋纹丝不动，紧贴着肖一颈动脉的皮肤，冰寒刺骨。他沉默着，施加着无声的压力，等待肖一的下文。
段泷能感受到肖一身体因剧痛而无法抑制的细微颤抖，但对方绷紧的背脊却如同一块顽石，透着一股宁折不弯的倔强。
肖一喉结艰难地滚动了一下，似乎在吞咽涌上来的血气。他闭上眼，深吸一口气，即使这个动作牵扯得断裂的肋骨如同刀割，他也只是闷哼一声，无人在意的角落，额角青筋暴起。
再睁眼时，肖一那双总是冷静得没什么情绪的眼睛里，此刻却燃烧着一种近乎偏执的冷光，首视着前方斑驳的墙壁，仿佛能穿透它看到远处的园区。
“肖爷说，”他的声音依旧低哑，却异常清晰，每个字都像是用尽全力凿出来的，“任务……必须完成。不惜，一切代价。地下医院的‘钥匙’，要带回去。”他顿了顿，胸腔剧烈起伏，每一次呼吸都带着压抑的嘶声，“还有‘肖二’……要活着。”
这个说法，半真半假。任务必须完成是真，不惜代价也是真，“钥匙”更是核心目标，只是肖一不肯明说内容，段泷清楚逼问下去也没有结果。
他杀不了肖一，肖一也不会就这样死掉。
因为段泷这一下颇像是要和肖喆彻底撕破脸，所以肖一不要死也不会死，他得活着告诉肖喆一切，让肖喆对段泷有所防备。
肖一的眼神里没有哀求，只有一种近乎殉道者的固执。
段泷的眼神，在昏暗的光线下，锐利得如同鹰隼。肖一话语里那微不可察的停顿，那强行加入的温情词汇，在他听来，如同黑夜里的锣鼓般刺耳。更让他心惊的，是肖一此刻的眼神——那不是屈服，而是一种带着悲壮意味的顽固坚守。
“呵。” 一声极轻、极冷的嗤笑从段泷喉间溢出，带着洞穿一切的了然和一丝被这种倔强激起的、更为冰冷的戾气。“肖一，你是不是觉得，靠这点自作聪明的把戏，就能糊弄过去？还是你觉得……你的骨头，够硬？”
话音未落！
肖一甚至在那声冷笑响起时，全身的肌肉就瞬间绷紧到了极致，如同预感到风暴将至的猛兽。
然而，绝对的速度和力量差距是无法逾越的鸿沟。他只觉后肩胛骨处猛地传来一阵几乎要将他灵魂撕裂、碾碎的剧痛。
那痛感不是来自新伤，而是那把原本抵在他颈侧的冰冷匕首，如同毒蛇的獠牙，快、准、狠地再次刺入了——他背上那道被卢修斯手下用钝器重击造成的、皮开肉绽、深可见骨的旧伤口深处，精准地撕裂了刚刚开始凝结的血痂，捅进了最脆弱、最敏感的创面。
这是一个再往前推几年段泷不觉得自己能做出来的举动。但事实上他真真切切地做了。
他这算是严刑逼供吗，回去告诉局长，那老头不得从椅子上摔下来。
“唔！！！”
一声如同野兽被扼住咽喉的、极度压抑的闷吼从肖一喉咙深处爆发出来。
他身体猛地向上弓起，像一张被拉满到极限的弓，脖子上的青筋如同蛇一般暴突，眼珠瞬间布满了血丝，几乎要瞪裂眼眶。
他没有惨叫，只有身体无法控制的、如同触电般的剧烈痉挛，每一寸肌肉都在疯狂地对抗着那灭顶的痛苦。
匕首精准地避开了主要血管和神经，却完美地放大了原有的创伤，这种叠加的痛苦足以让最坚韧的人也瞬间崩溃。
但肖一没有崩溃，他只是死死地、用尽生命最后一丝力气去对抗那无边的痛楚，身体抖得像风中的残叶，却依旧不肯彻底，喉咙里发出“嗬嗬”的、如同破风箱般的喘息。
段泷握着刀柄的手稳定得可怕，他甚至能感受到刀尖下肌肉和骨骼因剧痛而产生的、绝望的抽搐。
段泷看着肖一那双眼睛，心中那根名为“耐心”的弦彻底崩断。他猛地拔出了匕首。
他知道肖一不会再说出什么了。
“噗嗤”一声轻响，带出一小股温热的血箭。肖一如同被抽掉了骨头，在床上，只剩下剧烈的，如同破风箱般的喘息和无法控制的颤抖。
段泷看也没看匕首上的血迹，随意地在肖一染血的床单上擦拭了两下，收入鞘中。他得到了自己想要的东西——
当然不是肖一被迫吐露的三言两语，他从最开始想确定的，就是肖喆除去告诉段泷的部分外还有所图而己。
更重要的是，段泷验证了肖一那深入骨髓的，对肖喆近乎愚忠的倔强。
肖一想活着回去告发他，但他恰恰需要肖一活着回去，在肖喆的面前为段泷讨一份功绩。
“骨头够硬。”段泷的声音恢复了平淡，听不出喜怒，“别死了。后面，还用得着你。”
他丢下这句冰冷的话，转身离开了房间，留下肖一在剧痛、冰冷和一片狼藉中，独自对抗着生理的极限和精神的绝望。
那倔强的眼神，在涣散的瞳孔深处，如同不灭的星火，微弱却顽固地燃烧着。
……
与此同时，大楼顶层，坤猜那间装饰奢华却透着暴发户气息的办公室里。
卢修斯站在巨大的落地窗前，背对着办公桌后脸色阴晴不定的坤猜。他刚才己经将静室发生的一切，用最简洁、也最能引发恐慌和利用坤猜情绪的语言，向坤猜和盘托出。
他刻意略过了段泷的真实身份，让坤猜还沉在肖喆要为“虬龙”讨公道而盛怒的恐惧中。
“……所以，伪造者是想让我们和肖喆互相撕咬，他好坐收渔利。而肖喆的回函，表面是问罪，实则是在给他自己的人下指令，要他们掌控医院核心并撤离。”
卢修斯转过身，脸上带着一丝恰到好处的忧虑和凝重，但眼底深处是冰冷的算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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