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载五年九月十六,洞庭湖君山大寨秋风卷过洞庭湖面,君山大寨笼罩在一片薄雾之中。湖水拍打着寨墙,水声低沉如泣,似在为战死的英魂低吟。数万楚军皆除甲卸盔,整肃列队,肃然登岸。是日,鼓声不鸣,白幡飘荡,香烛缭绕,乃大楚特设祭典,祭奠株洲、潭州、湘阴、宁乡之役战死诸将士。
君山巅,建有「英魂台」,下临碧水,四方松柏环立,红旗低垂。台上设灵位百余,最上首列「角木蛟」周伦、「小无盐」严柳、「开山斧」夏玉、「巨灵神」杜宁、「海虎神」胡德、「日游神」康德、「赛襄君」陈旻、「破浪仙」祖辛、「水底鳌鱼」柯炳、「拦路虎」沃泰、「伏窝兕」曹宁、「没遮挡」隋举、「损福神」怀黎、「险道神」闻承毅、「开路神」左贵行、「擎鈅将」牛飞、「赛袁达」马威、「飞爪龙」袁三娘、「飞叉女」唐婵等忠魂神位,一个个名字,都曾是洞庭湖上叱咤风云的好汉,如今却只剩下一块冰冷的木牌。
大圣天王杨幺披素袍,手执祭文,身后少天王钟子仪、「小天罡」袁武、「小太岁」邰原、「玉睛龙」雷进、「火须翁」黄诚、「鬼见愁」伊婳、「赛吕母」江观月等列立。湖风吹过,卷起杨幺袍角,露出腰间那柄从未离身的「断水刀」,刀鞘上刻着的「均田安民」四字,在晨曦中泛着冷光。
祭坛旁,「玉睛龙」雷进、「九头蛇」李燚、「鬼见愁」伊婳、「赛吕母」江观月等人低头默哀,手中紧握兵刃,似在压抑胸中怒火。寨内三千义军列阵,甲胄斑驳,脸上尽是风霜与悲愤。湘阴、宁乡失守,潭州陷落,曹宁、周伦、严柳等十六员好汉战死,黄佐、秦祐等八人叛投伪秦,均田成果被蜀宋士绅复夺,大楚防线岌岌可危。
杨幺缓步上前,亲自点燃三柱清香,插入祭坛前的铜鼎。香烟升腾,弥漫在君山寨头,他的声音低沉却坚毅,响彻全场:「弟兄伙诶,自钟天王举旗起事,为嘅是均田均财,帮穷苦人翻梢,抛头颅,洒热血。曹宁在潭州城头血战至死,严柳、夏玉在宁乡硬颈不屈,周伦在湘阴为义捐躯……渠俚嘅魂魄,同洞庭湖嘅水共样清亮,同我大楚嘅民心共样滚烫!」
众将齐声应道:「同湖水共在!同民心共在!」声如雷震,湖面水鸟惊起,盘旋于天际。
杨幺朗声诵祭:
「潭州流血,君山无声。死者英烈,生者当行。」
「尔等忠骨葬湖山,神魂镇楚境;大楚血脉,尚未干涸。」
「曹宁勇烈,以一敌百,宿将周伦,血染湘阴。」
「严柳夏玉,宁乡奋战,巾帼不让须眉。」
「今日大楚有寸土,尚赖尔等舍命保全。」
「幺不肖,痛矣!悲矣!唯以屠贼复仇报汝。」
杨幺深吸一口气,缓缓举起酒碗,沉声道:「今朝我杨幺带弟兄伙,送你们走最后一程!」
酒水洒落,溅湿黄土。
祭坛前,香案上摆满稻米、鱼干、烧酒,供奉之物虽简朴,却寄托着大楚义军的赤诚之心。杨幺缓缓举起短剑,剑尖划破掌心,鲜血滴落在祭坛前的湖水里,激起一圈圈涟漪。
「洞庭湖嘅水,养大我俚楚地子弟;君山嘅魂,护佑我义军忠烈!」杨幺声音低沉却铿锵,响彻水寨,「曹宁、沃泰、周伦、严柳、夏玉……诸位兄弟姐妹,血染湘江,魂归洞庭!你俚为均田、为百姓、为大楚,脑壳剁哒也要朝前冲!老子赌咒,定要拿洞庭水当酒,拿君山当香,祭你俚嘅英魂!」
他将短剑插入祭坛前的泥土,双手捧起一碗烧酒,高举过顶,洒向湖面。酒液在空中划出一道弧线,落入湖中,似与英魂共饮。众将士齐齐跪地,齐声高呼:「忠魂不死,大楚万年!」
祭坛旁,「火须翁」黄诚须发皆白,麻衣下的身躯微微颤抖。他低头看着灵牌上「角木蛟」周伦的名字,眼中闪过一丝痛楚。周伦是他一手提拔的义军骁将,在湘阴却被其侄黄佐以三眼铳阴杀,首级献于伪秦。黄佐,昔日洞庭火营的「夜啼鬼」「再萧何」,智勇双全,曾是他黄氏家族的骄傲,如今却成了叛贼,助伪秦屠宁乡,断大楚南岸命脉。
黄诚缓缓上前,双手捧起一束香,点燃后插于祭坛前。他的动作缓慢,仿佛每一步都在承受千钧重担。众将的目光不自觉地投向他,有人眼中带着疑惑,有人带着隐隐的戒备。黄佐的叛变,不仅让大楚折损十几将,更让黄诚的忠诚蒙上阴影。
「天王诶……」黄诚声音沙哑,跪于祭坛前,低头道,「老朽冇用,教侄不严,养出黄佐咯只化生子!害死周伦老弟、胡德伢子,宁乡嘅女伢子血把沩水都染红……老朽该剐!黄佐诶——你何解要对自家人下毒手啰!」言罢,他重重叩首,额头触地,发出沉闷的声响。
祭坛四周,气氛骤然沉寂。伊婳紧握鏨凰刀,凤目中闪过一丝寒光;江观月低头不语,棕甲下的手指攥紧;袁武、邰原对视一眼,眼中既有悲痛又有迟疑。黄佐的叛变,如同一把利刃,刺入大楚义军的信任根基。
杨幺缓缓转身,目光如炬,凝视黄诚。他迈步上前,亲自扶起老军师,沉声道:「黄老,起来!黄佐叛变,是他个人之罪,与你何干?你为大楚筹谋十载,均田之策出自你手,洞庭五州民心归附,皆你之功!今日祭奠英魂,非为清算旧账,而是为凝聚众志,雪耻复仇!」
黄诚抬起头,眼中泪光闪烁:「天王……老臣愧对周伦兄弟,愧对严柳,愧对洞庭湖畔的万千百姓!黄佐是我侄儿,他背叛大楚,助伪秦屠戮宁乡,老臣难辞其咎!」
杨幺摆手,声如洪钟:「黄老诶,莫讲咯些!你写嘅《均田策》还在我怀里揣着,洞庭湖哪个渔佬不念你的好?弟兄伙听真哒——黄佐反水是他自家贪生怕死,与黄老何干?!难道岳飞撤兵,要怪他娘生错了他?!黄老,你是我大楚柱石,南岸虽失,君山犹在,民心犹在!此战之后,我等必雪前耻,斩黄佐、破刘光世,重振大楚!」
钟子仪上前一步,拱手道:「杨叔讲得对!黄老军师嘅《均田策》让穷人有田作,狗头旗抢得走地,抢不走民心!你们看噻——岳阳嘅渔船还在给我俚送粮咧!」
「碧眼屃」程林也上前,沉声道:「天王,子仪公子说得是。黄老筹划水寨防线,调配粮草,保我五州不失。黄佐叛变,固然令人痛心,但若因此猜忌黄老,恐寒了众将之心,反中伪秦离间之计!」
女将「鬼见愁」伊婳冷哼一声,刀锋在地上划出一道火星,凤目含泪:「黄佐那狗贼,杀我姐妹严柳、夏玉,血债滔天!宁乡屠城,伪秦狗贼杀我姐妹,淫我士卒,此仇不共戴天!」她突然炸响益阳腔:「黄军师,你侄伢子带那狗头旗,宁乡城里连怀崽嘅妇人都冇放过!今讲句痛快话——帮唔帮我俚剁咯只畜牲?」
「赛吕母」江观月接口道:「伊婳妹妹说得对!黄老若能献策,助我等反攻南岸,雪耻不难!」
「铁面王母」甄爱乡踏前一步,沉声道:「天王,益阳尚有我女军六千,民心归附,渔舟暗桩遍布湖面。只要天王一声令下,甄某愿率姐妹们夜袭湘阴,夺回周伦兄弟的尸身!」
「黄军师,」杨幺声音温和却不容置疑,「你我自钟天王起兵,情同手足。黄佐虽是你侄,然其背叛,乃个人之择,非你之过。今日祭奠,军师有何良策,为兄弟们雪恨?」
黄诚闻言,身子微颤,缓缓抬头,眼中泛着泪光。他拱手道:「天王,臣有罪。黄佐自幼随我读书兵法,我教他仁义为先,均田为本,然他心性不定,潭州战败后,受刘光世利诱,背弃大楚,罪莫大焉!老子要亲看黄佐嘅脑壳摆在周伦灵前!」
他缓缓起身,眼中悲痛渐转为坚毅,深吸一口气,拱手道:「天王,诸位兄弟,老臣虽老,尚有余力!黄佐叛变,辱我黄氏门楣,老臣愿以残生为大楚雪耻,献策破敌!南岸虽失,益阳犹存,伊婳、江观月诸姐妹可率益阳新募渔军,联合岳州向雷、申星的火器营,沿沩水夜袭宁乡,断伪秦粮道,逼黄佐与刘光世回防!伊婳妹子,妳嘅双刀敢不敢跟老朽走一遭?!」
伊婳刀劈祭台一角:「怕?我怕杀唔过瘾!严柳姐嘅魂在湖里看着咧——黄佐诶!你姑奶奶来收魂哒!」
杨幺点头,眼中闪过赞许:「好!黄老此策,正合我意!南岸虽失,民心不死。岳飞北撤,刘光世屠城激怒万民,正是我军反攻之机!传令下去,祭奠之后,立即整军,调岳州火器营、益阳女军,准备夜袭宁乡!」
袁武、邰原齐声道:「末将领命!」伊婳、江观月亦抱拳应诺,士气为之一振。
杨幺颔首,目光扫过灵牌,沉声道:「好!祭奠既毕,亡魂已安。传令全军,三日后集结岳州水军,夜袭宁乡,断伪秦粮道!黄军师,程军师,尔等即刻拟定水战方略,伊婳、江观月率益阳女军为先锋,雷进、李燚为后援,务必一战雪耻!」
众将齐声应诺,士气高昂。黄诚低头,眼中泪光闪烁,似为杨幺的信任感动,又为黄佐的叛变愧疚。他低声道:「天王,臣定不负所托,愿以老命换宁乡一胜!」
祭坛前的火盆燃得更旺,火焰映照着灵牌上的名字。杨幺再次捧起一碗烧酒,洒向湖面,朗声道:「曹宁、周伦、严柳、夏玉……诸位英魂,洞庭湖水为证,我杨幺誓雪前耻,斩叛贼黄佐,破伪秦狗头旗,重振大楚!尔等忠魂,永镇君山!」
众将士齐声高呼:「雪耻复仇!大楚永存!」声震湖面,惊起无数水鸟,盘旋于君山上空,似为英魂送行。
黄诚退回队列,目光扫过灵牌,内心却难以平静。他低声自语:「佐儿,你为何走上这条绝路?叔父若能早日教你民本之心,今日何至如此……」他握紧拳头,眼中闪过一抹决然,「天王信任,老臣无以为报,唯有以死雪耻!」
祭奠仪式结束,君山大寨的战鼓擂响,号角长鸣。杨幺转身,目光如电,扫视众将:「诸位,祭奠已毕,英魂已安。明日整军,夜袭宁乡!黄佐、刘光世,血债必还!」
众军山呼海啸:「血债血还!杀过洞庭!」
水寨外,洞庭湖波涛汹涌,似在为即将到来的复仇之战擂鼓助威。君山大寨的灯火彻夜不熄,义军的士气在悲痛中重燃,预示着一场惊天动地的反攻即将来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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