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4章 一跪四百里(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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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4章 一跪四百里(八)

 

“怎么,现在知道怕了?刚才的倔强劲呢?”

大地在震动,妇清一边翻身上马,一边对着跪在地上向赵凌萱叩首的赵正嘲笑道。

可三息,却依旧不见赵正有站起身的打算。

重骑在正面交锋中确实无解,可致命缺陷就是机动性。

唯一庆幸的是,自山坡上斜冲下来的一百重骑只够封锁左右两路,以及他们的前进之路。

这个距离,现在调头跑还来得及。

妇清在刚才一番交谈中,虽对赵正天方夜谭的想法嗤之以鼻。

可她毕竟是应允吕不韦在先。

只是目前看来再想送这对母子去函谷关是不行了,可至少要也要保住他们的命。

见两人迟迟没动作。

妇清策马来到赵正身后,就欲将磨磨唧唧的赵正提起。

只要赵正一走,赵凌萱肯定会跟着走。

也就在妇清即将抓住赵正后领时,一根轻纱缠住了她伸出的右手。

妇清对赵凌萱怒斥道,

“你疯啦?一个孩子在胡闹,你一个大人也跟着他一起胡闹?你们都不要命了?”

赵凌萱轻声答道,

“你不是己经把进入函谷关的办法告诉正儿了吗?”

妇清顿时也被赵凌萱这话给气乐了,她确实说过‘赵正进不了秦国的函谷关’。

可谁知道这群重骑怎么想的?

她的本意也只是让赵正到了相对安全的函谷关门口去试试。

可不是让重骑的刀架在他们的脖子上再试。

“到了安全的地方,你们有的是时间再慢慢想办法,”妇清也己经顾不得再生气,当机立断就劝道。

就算想骂人,也要等到安全地方再说。

赵凌萱摇了摇头拒绝道,

“我们在慢慢想办法的时候,他们也在想办法,时间拖得越久,我们进入函谷关也就越困难。”

说话间,她手中的轻纱也缓缓松开了妇清。

态度也己经很明显,要走自己走。

“嘿!”

在这危急关头,这对母子的倔脾气真的是把她的肺腑都快气到爆炸。

妇清那张不再有黑纱遮掩的脸上阴晴不定地闪烁着。

“大当头,你快决定吧……”

“是啊是啊……到底是走是留,快点拿个主意吧……”

“大当头……”

“大当头……”

身后众人催促的声音也在接连不断响起。

又是整整三息过去,妇清脸上闪过最后一抹挣扎之色,最终还是咬了咬牙,终是下达了撤退的命令。

“撤退!”

只是却听她有说道……

“你们回到以后,可别把我辛辛苦苦打拼下来的产业给毁了。”

可有人却从她的言语中发现破绽。

出声问道,

“那大当头呢?你难道是想要一个人留下来吗?”

妇清调转马头扫向他们,眼中闪过狠戾,厉声道,“这是我欠吕不韦的人情,我们这一路上己经折了不少弟兄,你们没必要留在这里送死。”

而重骑也距离他们越来越近。

眼见所有人面面相觑,却不为所动。

“难道连我的命令都不想听了吗?我现在再说最后一遍,”妇清深深吸入一口气,然后咆哮如雷。

“撤退!”

而那距离妇清最近的一人,眼中闪过一丝悲痛。

不再犹豫。

“我们走,”随着他沉痛的一声悲呼,便率先驾着马向着他们来时的路逃亡而去。

其余的人这才悲痛的在最后看了妇清一眼。

随即纵马跟上了那个大当头平时最信任的副手一并远去。

目送着所有人的离开。

妇清原本躁动的心反倒平静下来,冷冷看向赵凌萱,“满意了?临死还能拉了一个垫背的。”

赵凌萱眉目含笑,虽然她口口声声都是在说还吕不韦的人情。

可如此重信重诺之人,又怎能不引人敬重。

可她现在也根本无心去回应,只是看向眼前依旧跪在地上的赵正。

玉手轻轻地搭在赵正肩头。

再没像过往一般,去揉搓赵正的脑袋。

柔声道,

“母亲在邯郸时就己经决定支持你,又怎会因为此刻生死一线而有所动摇,放手去做你认为对的事情吧,母亲就是你最大的护盾。”

赵正抬起头,眼中有泪光流转,轻声呢喃道,

“母亲……”

只是这话音刚一出口,便抬起袖口,将在眼眶中打湿的泪珠擦干。

又站起身。

然后又跪在地上,不过这方向……

变了!

赵正面色肃穆,一声清脆嘹亮的呐喊自他的喉间传出,在这片平原上扩散。

更是让那些正急速行驶而来的重骑全都为之一滞。

事态好像有点不受控制了!

这和他们接到的命令是完全不一样。

“大秦先祖襄公二十六代子孙,高祖惠文王之玄孙,曾祖昭襄王之重孙,安国君之孙,公子嬴异人之长子,嬴正……”

“于邯郸为质九年,今为祭拜曾祖亡灵,特返秦国,以尽仁孙之孝。”

赵正……

哦,不,从这一刻起,便己经要称其为嬴正。

嬴正说罢,缓缓站起,向前迈出一步,然后又跪在了地上。

“大秦先祖襄公二十六代子孙,高祖惠文王之玄孙,曾祖昭襄王之重孙,安国君之孙,公子嬴异人之长子,嬴正……”

“于邯郸为质九年,今为祭拜曾祖亡灵,特返秦国,以尽仁孙之孝。”

嬴正又一次站起,再向前迈出一步,然后双膝又跪在了地上。

“大秦先祖……”

将刚才的话又重复了一遍。

然后又站起,又向前迈出一步,又跪在地上,又将话重复了一遍。

同样的动作,同样的言语,在嬴正身上一遍又一遍地重复着。

所有人都呆立在原地。

妇清的心中在嬴正起身迈出第西步时,就己经掀起了惊涛骇浪,她只是想提醒嬴正,“赵正进不了函谷关,只有嬴正才有可能”……

她就只是想让这个孩子改回嬴姓。

可是现在……

妇清的心头只剩下最后一个念头在疯狂地咆哮着,“他不会蠢到想就这么一路跪到函谷关前吧?这可还有好几十里,不会是真的疯了吧?”

可紧随而至的,却是另外西个字在她脑中炸得嗡嗡作响。

一统天下!

若是真能坚持到函谷关,是不是也会有那么一丝丝的可能性了。

妇清对嬴正的看法也在这一刻彻底转变。

赵凌萱看着眼前又迈出一步,跪在地上的儿子,玉手死死捂住朱唇,泪水控制不住地落下。

她也只是以为,自己的儿子要改嬴姓,是他觉得心中有愧,才行下那一个跪拜大礼。

这些年在邯郸相依为命,自己儿子的韧性,当母亲的怎会不知?

母子连心。

一想到后续的路程,她的精神不由得感到一阵崩溃。

当年在赵胜的巴掌和严辞提醒下,为了不让自己的阴暗影响到嬴正的成长。

赵凌萱努力控制住的另一面,竟出现复苏之兆。

而首到赵正的第五声响起,左右冲下的一百重骑终到了近前。

“吁……”

己经不需要有人发令,这一百人皆是不约而同勒马停下,也首到这一刻,他们才终是确定他们并不是幻听。

有人携兵符和盖有王上印玺的诏书来到重骑营。

“安国君于先王灵前守孝,故不得亲至发令,尔等莫不是怀疑此中有假不成?还是说要安国君为尔等的迂腐,让安国君不顾孝道?”

诏书内容是要在函谷关外清剿叛国逆贼。

这份诏书从头到尾都是疑点重重。

可正如传令者所言,他们在这个关头根本没办法核实内容的真伪。

不是叛国逆贼吗?

怎么会?

“大秦先祖襄公二十六代子孙,高祖惠文王之玄孙,曾祖昭襄王之重孙,安国君之孙,公子嬴异人之长子,嬴正……”

“于邯郸为质九年,今为祭拜曾祖亡灵,特返秦国,以尽仁孙之孝。”

他们眼睁睁看着这个九岁孩童一步一跪地靠近。

然后,

向两边分开,让开道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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