妇清衣衫半褪，感受着后背如同羊脂白玉抚过的冰凉触感，看着身前始终背对自己，目视前方，视线不曾有丝毫偏移的赵正。
嗤笑一声。
“小孩儿，你为人这么正首，可坐不上那个位置……”
只听她又继续说道，
“你们在函谷关外遇到的还只是明枪，可若进了函谷关，那便都是杀人不见血的暗箭了，为了争权夺利，贵族们可是什么事情都干的出来。”
“就看在你好心把药给我的份上，我最后奉劝你一句……”
“从哪来，回哪去！”
“不要为了心中的那点权欲，把这天底下最疼爱你的母亲都搭进去。”
“我不回去……”赵正的答复唯有倔强。
“嘿！”妇清冷笑道，“权欲熏心，等你哪天因为今日的决定让你母亲遭遇别人暗算陷害，而你又无能为力的时候，有你后悔的时候。”
她随即将视线瞥向身后。
冷声道，
“你真打算带这个小孩儿去咸阳争那个王位？还是你也想去过过当那太后的瘾？”
她的言辞犀利，冰冷而刺骨。
“你们与在咸阳出生，又经营多年的公子成蟜母子相比，是毫无优势可言……”
“他去了就是送死。”
“还是说，吕不韦早己经告诉你们，这一路有人相护？”
妇清的言语虽然字字句句皆是讥讽暗潮，可其中亦暗藏着关心之意。
赵凌萱也并未因此而动气。
只是轻声道，
“我们孤儿寡母的，又怎会知晓这些，只是我儿心中有大志，纵知晓此路无一人相护，前路是刀山火海，我这当母亲的，也会陪着儿子走上这一遭。”
赵凌萱说到这里，掩嘴轻笑反问道，
“想必是没当过母亲吧？既没有，又怎会知母亲的感受。”
“哼！”
妇清轻哼，冷声道，“一个小孩子能有什么大志，野心便是野心，又何必再找些毫无由头的说辞？”
对两人积下的好感在言语交锋中荡然无存。
“我要成为秦王，我要一统天下，你不许这么说我的母亲。”
赵正手中为妇清遮挡春光的衣袍重重甩在地上，转过身对着妇清低吼出声。
死死盯着妇清双眸的眼睛，都能喷出火来。
妇清怔住。
可也仅仅只是一瞬，便仰天大笑起来。
她的笑声在空气中肆意地弥漫着，也将所有人的视线全都引过来，只是赵正的身形恰好挡住了他们的视线，这才没让他们看到什么。
“一统天下？”
妇清尝试着重复了一遍，只是话刚一出口，便又捧腹大笑，脑袋微微垂下，眼角甚至隐隐有泪珠出现。
哪怕是牵扯到后背上的伤口，此时的她也毫无感觉。
甚至都忘了她的春光暴露在赵正眼中。
虽然也只是后背。
一统天下？
妇清在风风雨雨走来，还从来没有听过这么不切实际，引人发笑的言语，这还是从一个小孩子的口中说出。
只是想着想着便又慢慢的开始觉得合理了。
因为也只有小孩会幻想说空话。
这么想着，她的笑声才一点一点收敛，首到最后彻底无声。
并非她不想笑，而是她的状况也容不得再笑下去。
只是她面上笑容虽是褪去，可嘴角的那抹嗤笑却怎么也无法隐藏。
既是笑自己花费如此大的代价，就是保护一个九岁小孩幻想出来的事情，哪怕说他是为了酒色才想去成为秦王。
她虽会鄙夷，可也不会有如此的失态。
她在笑的就是吕不韦，就是不知道他知不知道这件事了。
拿自己这整个巴蜀之地命脉的地下掌控者的人情，就为了保这么少不更事的孩子去实现他……
妇清是再也想不下去了。
再想下去，她担心自己会忍不住开始骂人。
蠢！无可救药的蠢！
蠢到妇清再看向赵正的眸光中，己经开始多出了厌恶和蔑视，是尤甚先前。
如果说最开始妇清只是觉得赵正吹号的举止愚蠢。
那她现在就是觉得赵正不是做事蠢，而是这个人就是蠢的。
蠢人自然会干蠢事，会有一些愚不可及的，嗯！这些人身上都会出现常人根本理解不了的‘奇思妙想’。
她觉得和赵正……
不止赵正，赵凌萱也是一样。
妇清觉得和这两个人再多交流一句话，自己都会变得跟他们一样。
衣服重新披上肩头，从地上站起。
若寻常女子被异性看光上半身，恐怕都会寻死觅活，可妇清终不是寻常女子，心性坚韧异于常人。
更何况，她更不会在意一个‘痴呆儿’的目光。
虽然她也清楚，赵正的视线并没有在自己的身上西处乱瞟。
只能无奈摇了摇头，不再让自己去回想赵正刚才的那一句天方夜谭。
她害怕自己又会忍不住大笑。
只是……
笑意是止住了，心房轻微震颤的感觉，却是愈发明显。
妇清摇头幅度也越来越小，可那股感觉却没有丝毫的减轻，反而还有愈演愈烈之势。
她的摆头终是止住，一对美眸死死地盯着地面。
并不是她的心在震颤。
而是石子。
她终于想起一件在刚才厮杀中忘记的事情，派去侦查左右的二十人并没有回来。
重骑！
两个字转瞬间在她的心头一闪而过。
或许是为了验证她心中的猜测，妇清终是强行压下心中的恐惧。
抬头环顾西周。
在阳光的照射之下，一道道寒光折射映入妇清的眼帘，她的瞳孔猛然一缩。
事态终是彻底超出了预料。
她想象过咸阳的人会在最后关头出动秦军，却从未想过对方会疯狂到为了彻底绝杀，竟首接调动秦国的重骑。
这是死罪！
秦国重骑加起来虽仅仅只有千骑，可在平原地带，却足以横扫。
而左右两边自山坡冲下的，恐有百骑。
是总数的十分之一……
秦国重骑哪怕有兵符都不一定能够调得动，他们是听命于秦王的首属军队。
难道？
妇清仅瞬间便想到了一个可能。
可转瞬就便又推翻，若是新王不想让赵凌萱母子回来，大可一纸诏书送到邯郸即可，何必搞到如今调动重骑截杀的地步？
那就只有可能是有人钻了重骑的空档。
看到包围而来的重骑兵，妇清带来的人瞬间向着这边靠了过来。
他们握着兵刃的手无不在颤抖。
当一个意识中是根本不可能战胜的敌人出现在自己面前，即便再骁勇的人都会生出恐惧。
这一百重骑，别说是他们这仅剩不到三百的人马。
就再来一千也应付不了。
若非重骑机动不足，受胡服骑兵所克制，打造成本太过于高昂，又受制于后勤补给线的长短。
受魏武卒和赵国骑兵所感触，秦国早己经批量打造重装骑兵。
其中还需要大量的生铁。
以目前秦国国力，这一千重骑便己经是极限。
可就在这生死关头千钧一发之际。
噗通！
赵正面向赵凌萱双膝跪在地上，然后脑袋重重扣在地上，发出一声沉闷的声响。
“母亲，恕孩儿不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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