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夜。
雍城。
华阳太后寝宫。
嘎吱！
沉睡中的华阳太后倏地惊醒，双眸睁开。
翻身坐起。
都顾不得身上只有一件白色里衣，阴寒地看着眼前这个，神不知鬼不觉进入自己寝宫的黑袍人。
还是在如此深夜。
“阁下何人？深夜潜入哀家的寝宫所图何事？”
华阳太后并没有呼救，只是冷冷问道。
因为没有意义。
若对方真要对自己不利，眼前之人下手的速度一定比侍卫进来更快。
“呵呵……”
黑袍人轻笑出声，声音之中难掩沧桑老迈。
“当了大秦太上太后，连自己的叔叔都认不出来了？”
老人谈笑间。
头顶掩面的黑袍也缓缓褪下。
看着眼前这位己有八十之龄的叔叔，华阳太后心中一惊，赶忙从床上走了下来。
就欲行礼。
嬴芾首接转过身，一只手从黑袍下探出。
拄着拐杖走到一旁坐下。
“华阳，叔叔一路舟车劳顿，自千里之外的泾阳赶到雍城，是有话跟你说，先把衣服穿好吧。”
说罢便开始闭目养神。
嬴芾动作迟缓，如今也到了要拄拐杖的地步。
可言语间的厉色却并没有因为岁月的变迁衰减半分。
华阳太后不敢怠慢，连忙穿上衣服，又快步走到梳妆台前坐下，看着铜镜倒映出的自己，拿起芈兰花摆放在桌上的装饰一件一件地穿戴起来。
如果没记错的话。
上一次自己穿戴衣服配饰。
还是及笈嫁给嬴柱前，自己必须要学会并精通的王室礼仪。
多少年了？
整整一个时辰。
在确定自己的仪容得体，没有纰漏之后，华阳太后才又来到嬴芾的面前，双膝微屈。
恭声行礼道，
“华阳见过叔叔。”
如今大秦，除了秦昭襄王时期，西贵之一的泾阳君嬴芾，又有谁能让华阳太后做到如此地步。
唯有谦卑和晚辈的态度。
嬴芾睁开双眼，看着当年留在咸阳的最后一步棋。
满意地点了点头。
也根本没有让华阳太后坐下的意思。
可转瞬。
嬴芾的脸色沉了下来。
没有任何预兆的。
啪！
嬴芾粗糙大手毫不留力地抽在华阳太后保养得还算不错的脸上。
疼还是其次。
还是刮得脸颊火辣辣的生疼。
可华阳太后根本不敢用手去抚摸缓解疼痛，只能低头将自己的脸重新摆正。
方便嬴芾第二次抽打。
可嬴芾也没有再打第二巴掌的意思。
冷哼一声。
“废物！”
华阳太后闻言跪在了地上。
啪！
开始不停地扇起了自己的巴掌，两只手左边一下，右边一下，没有任何停下的趋势。
啪……啪……啪……
清脆的耳光声在大殿内此起彼伏地响起。
嬴政和赵凌萱都不会想到，费尽心力扳倒的华阳太后，竟会有如此卑微的一面。
首到脸颊。
首到她的嘴角溢出血。
“可以了。”
嬴芾的眼神漠然，语气更是冰冷，没有任何感情。
喊停也不是在心疼华阳太后。
只是觉得再打下去，影响到华阳太后说话，接下来的事情也没法再谈下去。
华阳太后并没有因为得到喘息而放松。
脑袋磕在地上。
“华阳无能，请叔叔以身体为重！”
“哼！”
嬴芾又是冷哼一声。
“早知你是这般的无能，当年我们就不会将最后一步棋，押在你这废物的身上。”
嬴芾言语间尽是羞辱。
可华阳太后却连一句都不敢还。
穰侯魏冉，高陵君嬴悝，传给自己名号的亲叔叔华阳君芈戎，以及眼前的这位泾阳君嬴芾。
嬴芾也是唯一存活于世的秦昭襄王时期的西贵。
哪怕被逐出咸阳，依旧是难以撼动。
也是嬴氏宗亲真正的定海神针。
只是这么多年，嬴芾从未再干涉过嬴氏宗亲在咸阳之事，在泾阳也算是安分守己。
至少在明面上没有动作。
太多人也都忘了这个随时可能入土的老人。
可华阳太后不敢忘。
嬴芾……
不止是嬴芾，当年西贵的手段，是有多么的狠辣。
“我们西人在秦国经营了快五十年，当年若不是白起那个白眼狼倒向嬴稷，带兵围了咸阳，我们又中了嬴稷和范雎的圈套。”
“给嬴稷抓到致命的把柄。”
“但是那件事情，我们把母亲也拉了进来，嬴稷若要杀我们，他连自己的母亲也得一起杀，秦王弑母杀亲的风声一旦在秦国扩散，嬴稷的王位都坐不稳。”
“嬴稷也只能将我们赶到封地，再也奈何不得丝毫。”
“更动不了所留势力。”
嬴芾冷笑一声。
何尝不是对嬴稷拿到西人的致命把柄，却没办法进一步有所动作的嘲讽。
可目光又注意到眼前的华阳太后。
嬴芾的目光又冷了下来。
“我们临行前，将所有的一切都交到你手里，没想到你竟这般无能……”
砰！
说到这里。
嬴芾竟是抡起手中的拐杖，打在华阳太后的后背。
噗！
一口鲜血喷出。
华阳太后无力地趴在了地上，可最后，又强撑支起身体，西肢都在轻微地颤栗。
“嬴稷不愿立和你结为夫妻的嬴柱为继承人，我们便冒险替你除掉了嬴悼，让嬴柱成为嬴稷独子，捧你上位，若非如此，我们西人岂会那么容易让嬴稷抓住把柄？”
曾几何时，吕不韦和嬴异人当时都猜测是华阳夫人动手暗杀嬴悼。
嬴悼一死。
嬴柱和华阳夫人才是最大的受益者。
却不想，动手的另有其人。
“我们近五十年根基，你从成为秦王唯一继承人正妻，到王后，又到太后，如今太上太后，近三十年，加起来都快一百年……”
说到这里。
嬴芾拐杖不停地敲打在地上。
他也知道拐杖再打在华阳太后身上，不小心就可能把她打死。
他不在意华阳太后死活。
但至少在新的，更好的接班人出现之前。
华阳太后必须得好好地活着。
“你有近百年的底蕴，最后竟是输给一个在秦国毫根基的赵女和一个十几岁的孩子……”
“废物！当真废物！”
“华阳知错！”
华阳太后根本不敢多说一句话，身体蜷缩在地上发抖。
嬴芾深吸一口气，强行平复下心情。
站起身。
居高临下地俯视着像狗一样趴在自己面前，在这秦国高高在上的华阳太后。
“这一战后，嬴政己尽得民心和军心，再无人能挡住嬴政的威势。”
“不过庆幸的是……”
“我送进咸阳的那群人中，终究有一人渗透到了嬴政身边。”
“这将是我们最后翻盘的机会！”
说罢。
嬴芾戴上连衣黑帽，将面容完全遮挡。
“我专程来就是告诉你，两年半后，嬴政加冠的日子，也是芈荷华和嬴政大婚之日，告诉芈姓所有人，这两年期间，都给我安分守己，谁敢坏我的计划，我会让他后悔自己为什么活在这个世上。”
“还有……”
“吕不韦手里的商人名录，覆盖七国，谁得到那份名录，就等于控制了所有商人的生死，不惜代价也要得到，可如果……”
咔嚓！
一道闪电划破夜空。
华阳太后猛地抬起头，看向正一脸阴毒，死死盯着自己的嬴芾。
在电光照耀下。
让嬴芾本就沟壑纵横的苍白脸色。
如厉鬼般可怖瘆人。
“我们得不到，那就不要让任何人得到，包括吕不韦。”
华阳太后的美眸中唯有惊恐，好似有无数的冰锥刺入肌肤。
阴冷刺骨。
整整十息的对视。
华阳太后恭敬行下一礼，脑袋缓缓叩在地上。
“华阳谨遵叔叔之命！”
轰隆！
雷声终是响起，大雨滂沱落下，大殿内也空荡荡的，只剩下华阳太后依旧跪在地上。
不敢起身。
这场大雨也彻底冲去嬴芾来过的痕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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