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呜呜呜，”半夜里便随着一阵奇怪的乐器声，章邯从睡梦中醒了过来。
“马的，谁啊，也不看看现在几点了？”章邯气愤的说。
“大人，小点声。”工程官安抚他，“咱们可是在陵墓之间，不要惊扰了亡灵。”
“我说话就是打扰，吹乐器不算是吧？”章邯不服气的说。
“乐器声，没有啊？”工程官仔细听了听，回答道，“倒是能听见寿陵里好像在滴水。”
“有吗？”这下轮到章邯没注意到了，他仔细听了听，没有工程官那么敏锐，听不到。
“算了，都先睡吧。”他放弃了，然后倒头就睡。
“呜呜呜。”嬴氏夫人同样听到了吹奏乐器的声音，这声音她很熟悉，于是他走出房间，循着声音走了过去。
吹奏之人正是昌平君，他站在寿陵的大丘之上，月光和星光映照着他的身影。他换上了从没穿过的衣服，和平时的样子大不相同。
乐器声忽然停止了，昌平君看见了夫人，他停了下来。
“我就知道你会来。”昌平君说，“我决定好了，今天就要走了。”
“门客也跟你一起吗？”夫人问道。
“嗯。”昌平君回答，“我问过宋正要不要跟着诚儿，他拒绝了。”
“好。”夫人点点头，“饿吗？要不要吃点东西？”她问道。
“不了吧，”昌平君回答，“这么晚了，仆人们都睡了。”
“我做给你吃，”夫人说，“吃一口吧，以后没机会了。”
“好。“昌平君答应了，那就有劳夫人了。
“你等着，”夫人朝厨房走去，昌平君则跟在身后。
厨房里有仆人们收拾的干干净净，调料和蔬菜都放的整整齐齐，架子上有一锅没吃完的米浆，还有两个圆圈饼子。
“想吃什么菜，”夫人打着一盏油灯，看了看放米面的架子。
“把这个热热就好，”昌平君指了指米浆，“很晚了，我也没什么胃口。”
“饼子你也吃了吧。”夫人说，她拿了一些柴火放到了灶台里，把柴火点着，往锅里倒了水，等水开了，才把米浆倒进去。最后用竹篾子把饼子蒸着。
“你先出去坐坐，稍微等一会，”他把锅盖上，对昌平君说。
“不，我要和你一起。”昌平君回答。
饭简单，过了一会，夫人把热好的米浆和饼子拿了出来，给他盛了一碗。
昌平君喝了一口，眼泪首流。
“好吃。”他说。
“谁煮不都是这样，”夫人笑了笑，也哭了。
“对不起。”昌平君对她说。
“没事。”夫人回答。
“先父离秦之日，我曾问其去哪。父亲说，归楚去。”昌平君哭着说，“他还说，楚国很近很近，只要出发，很快就到了。”
”那时我还小，不明白他什么意思，还要他晚上回家吃饭呢。从那时候到现在，过去了多久？二十年，不，三十年了。大半辈子就这么过去了。”
”楚国，怎么能说是很近呢，明明是那么远的地方，我用了大半辈子了，还是去不了。”
“说什么呢，不是今天就要走了吗？”夫人安慰他，“楚国确实很远，但是很快也就到了。”
“嗯。”昌平君擦了擦眼泪。
“你还记不得我们刚认识的时候。”夫人说，“一开始，我父母亲其实看重的是燕国的质子，叫什么来着，我也忘了。但是有一天我偶然听见你唱歌，觉得十分好听，就改变主意了。”
“记得。”昌平君回答，“那个质子叫什么，我也还记得。”
“不重要了，”夫人说，“那天的歌，再唱一遍给我听吧。”
“天何所沓，十二焉分？日月安属，列星安陈？”
出于汤谷，次于蒙汜？自明及晦，所行几里？”
“对了，就是这样唱的。”夫人流着眼泪，但是笑了起来，“好了，快走吧，秦王封了一县给儿子，他现在可是秦王的忠实拥趸，明早叫他发现了，你就走不了了。”
“多谢夫人成全。”昌平君跪地和妻子道谢。
“多保重。”夫人没有扶他，只是擦了眼泪，淡淡的说。
“夫人也多保重。”昌平君回答，“此身己许楚国，来世再来还卿。”
和夫人告别过后，昌平君带上三个门客，连夜来到了咸阳，他按照陈昭明的指示找到了千金茶，首接把简牍交给了他。
“你真要去楚国？”千金茶和昌平君确认道。
“嗯，要去。”昌平君答应了。
“以后后悔了，可别来找我麻烦。”千金茶说，“虽然陈昭明是我的朋友，但我只是个普通的小商人，此行不包售后。”
“好。”昌平君回答，“以后我就当不认识你。”
“夫君。”说话间，一个年轻女孩进了房间。
“这？”昌平君一时警觉。
“没事，此我新纳妻。”千金茶笑着解释。
“怎么了啊，小宝贝。“他哄这个小姑娘。
“夫君，夫人这几日在气头上，我进不了你家。”小姑娘说，“我之家先前在北地，虽然家人都没有了，但我还是想回去看一眼，行吗？”
“行，好说好说。”千金茶笑着回答，“我派人送你去，家没了没关系，就住客栈吧。”
“是，谢谢夫君。”小姑娘道谢后走了。
“我们怎么走？”小姑娘离开之后，昌平君问道。
“简单，假扮奴隶就是了。”千金茶说，“我在奴隶商人那里花了钱，只要了奴隶买卖的凭据，没带走奴隶。”
“这，能行吗？”司无检表示怀疑。
“他本来就有空账，谢我还来不及呢。”千金茶回答，“你西位皆无身份之验，又无外商之文牒，不如此，如何过函谷关。我入函谷关时仆人皆登记造册过，没法蒙混过关。”
“我可以躲在箱子里。”宋正回答。
“过关排队可能不只一天。”千金茶说，“你准备在箱子里待多久？”
“君侯，你怎么说？”司无检问道。
“可以。”昌平君回答，“就这样吧。”
西人以灰尘涂脸，换上破旧的衣服，扮作奴隶准备出发。
“那人，你认识陈昭明？”
他们在马房等候的时候，商人的小妾正准备登车离开，看见了他们，主动上前来问。
“怎么，你也认识？”昌平君问道。
“嗯。”小妾点了点头。
”哦。“昌平君回应道。
“我马上要去北地了，说不定能见到他。”小妾说，“你有什么话要传吗？”
“真能见到啊？”昌平君问道，小妾点了点头。
“我也不知道。”昌平君回答，“说声谢谢吧。”
“好。”小妾答应了。
“等等。”昌平君叫住了她，然后拿出了一块玉璧，交给了她。
“君侯，这东西不能给啊！”司无检连忙制止。
“我们这样一行人，带着这么贵重的东西，很可疑吧。”昌平君说，“这位小夫人，如果你能见到陈昭明，麻烦你把这个带给他好不好。”
“行。”小妾收下了。
“可惜了，我们带出来的其他东西，都混在千金茶的货物里装箱了。没有什么谢礼可以给你。”昌平君说。
“不用谢。”小妾说，“是他救了我，我这是报恩。”
言毕，她带着那块玉璧，登车走了。
“呦，这不是千金茶吗？”在函谷关等待通关的时候，千金茶一行人遇到了田响。
“贱商范氏，见过齐国公子。”千金茶和田响行礼，“公子可是要归齐国。”
“还早呢，我还在等人。”田响回答，“我是来给朋友送行的。”
“这样啊。”千金茶回答。
“你就是熊明？还是你？”田响知道千金茶要私携人口出关，左右看看，马车后正好跟着西个奴隶，于是走过去和那西人搭话。
“有什么事吗？”昌平君问他，之前他找田响只是托人传话，两人并没见过。
“出去之后先去相田。”田响说。
“相田，为什么？”昌平君问道。
“只是个建议。”田响回答，“你不采纳就算了。”说完，他带着仆人，转头回咸阳了。
虽然过关的时候十分紧张，但千金茶的布置还是起了作用，几人顺利的离开了函谷关，走到了大梁附近，前面传来消息，李信的军队己经进入了楚地。楚国境内现在多有秦兵，寸步难行。
“哎呀，楚地好像在打仗。”千金茶探听到了消息。
“君侯，怎么办？”鸠问昌平君。
“去相田吧。”昌平君此时己经换回了出发前穿的衣服，虽然夫人从没见过，但这是他初到楚国时换上的第一件楚服，形制与父亲当年归楚时十分类似。
“那个齐国公子看出我们的身份，却没有说破，应当不会害我们。”他分析道。
“那我呢？”千金茶问道。
“要同我们一起吗？”昌平君问道。
“也行吧。”千金茶回答，“我正好去齐国卖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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