温暖的情绪在沈翊这里得到缓解,很是感谢,可是清醒过来的他又会觉得自己实在是尴尬。
于是赶忙匆匆告别。
自己也知道自己有失体面。
沈翊倒是没有在意,反而觉得温暖有事记得找自己很是开心。
朵朵要上一年级了,跟温暖分开也不是太大问题,只是温暖会有些困难而己。
因为在她的概念里,朵朵一首都只是她自己的。
而今要去跟陈默生活的话,温暖会有些难以接受。
办公室的门被轻轻带上,发出一声几不可闻的“咔哒”轻响。温暖仓惶离去时带起的那阵微弱的、带着泪水和绝望气息的风,似乎还在空气中打着旋儿,最终消散在空调单调的嘶嘶声里。
沈翊依旧保持着刚才的姿势,坐在沙发边沿,身体微微前倾,双手还维持着虚抱的弧度,仿佛那个颤抖冰冷的躯体还在怀中。空气里还残留着温暖泪水咸涩的味道,以及她身上那股被压抑到极致后近乎崩溃的气息。
沈翊缓缓地、深深地吸了一口气,试图将那份沉重得令人窒息的悲伤也吸进肺腑里,再慢慢呼出。
她低下头,目光落在自己胸前那一片被温暖泪水洇湿的、深色的衣料上。湿痕微凉,贴在皮肤上,像一块无形的烙印。指尖轻轻拂过那片,布料柔软的触感下,似乎还残留着好友身体剧烈颤抖的余震。
“唉……”一声悠长而沉重的叹息,终于从沈翊的胸腔深处逸出。他向后靠进沙发柔软的靠背,感觉全身的力气都随着那声叹息被抽走了。疲惫如同潮水般涌来,却带着一种清醒的钝痛。
眼前挥之不去的,是温暖最后抬起头时,那双被泪水洗刷得近乎透明、却又燃烧着一种近乎偏执的“清醒”的眼睛。
那双眼睛里没有歇斯底里,没有怨恨,只有一片被彻底碾碎后的荒芜,以及在那片荒芜之上,为了朵朵而强行燃起的、孤注一掷的决绝火焰。
沈翊闭上眼,温暖那平静到麻木的叙述声又在耳边响起:
朵朵在幼儿园角落里孤单的小板凳。
伸出去又怯怯收回的小手。
沙坑边被阳光拉长的、浓得化不开的孤独影子。
家长群里那些冰冷的“可怜”、“不合群”、“家里闹离婚”。
深夜高烧时,在陈默怀里一遍遍哭喊的“妈妈别走”……
还有……那条刺眼的、陌生的粉红裙子,和旋转木马前那毫无保留的、灿烂大笑的脸。
每一个画面,每一个字眼,都像沉重的铅块,一层层压在她的心上。温暖说得对。他无法反驳。作为一个律师,他比任何人都清楚一个安全、快乐、被接纳的环境对孩子成长意味着什么。
那些照片里朵朵流露出的落寞和被群体排斥的迹象,清晰得让她心惊。而那些家长群里看似“无心”的议论,对孩子稚嫩心灵造成的隐形伤害,更是难以估量。
温暖的自责,那痛彻心扉的“失职”,并非全无道理。
她确实在生活的重压下,在婚姻破裂的泥沼中,忽略了女儿那些细微却重要的求救信号。她构筑的“安稳”,无意中成了朵朵的孤岛。
而陈默……沈翊的眉头紧紧蹙起。那个男人,
他一首没太多好感,觉得他疏离、冷漠,甚至有些自私。
温暖之前的愤怒和控诉,他也曾感同身受。可如今,这些血淋淋的事实摆出来……他不得不承认,这个男人,至少在朵朵这件事上,他“看见”了。
他看见了女儿的孤独,看见了幼儿园的问题,看见了朵朵内心深处的恐惧。他的行动是笨拙的,带着他固有的强硬和不容置喙,甚至带着对温暖的“通知”和某种潜在的角力意味,但他确确实实在行动。
他笨拙地尝试撕开那个灰扑扑的牢笼,笨拙地给朵朵展示外面世界的色彩和光亮——哪怕那光亮里,掺杂着他自己的目的。
温暖最后那个问题,像淬火的针扎在沈翊的神经上:
“哪一种……对朵朵更好?”
沈翊痛苦地揉了揉眉心。从纯粹的、剥离情感的角度看……答案几乎是残酷而清晰的。
一个能发现孩子痛苦、能果断行动改变环境、并且有能力(无论是经济还是意愿)提供更好资源的父亲……和一个深爱却深陷泥潭、连孩子基本痛苦都后知后觉的母亲……天平在理智的那一端,无可避免地倾斜了。
母爱是无私的……温暖为了朵朵,真的可以放弃一切……
这个认知,带着一种近乎悲壮的震撼力,让沈翊的心口一阵阵地发紧、发酸。
温暖此刻的决定,不是软弱,不是放弃,恰恰是她那份深沉到近乎自毁的爱,所能做出的最惨烈的献祭——献祭掉自己赖以生存的氧气,只求她的花朵能在别处更好地绽放。
“朵朵要上一年级了……”沈翊喃喃自语,声音干涩。她试图用专业的、冷静的视角去分析,试图为这份巨大的牺牲寻找一个不那么绝望的注脚。
“分离……客观来说,对孩子的影响,确实比对一个完全依赖孩子作为情感支柱的要小得多。朵朵有适应力,她会在新环境里成长……”
是的,逻辑上说得通。孩子像柔韧的藤蔓,只要有阳光和土壤,总能找到攀爬的方向。可是……温暖呢?
沈翊的目光落在温暖刚才坐过的位置,沙发上还留着一个浅浅的凹痕。她的眼前浮现出温暖平日里谈起朵朵时,那种疲惫却闪着光的眼神;浮现出她加班到深夜,也要赶回家看一眼熟睡女儿的执着;浮现出她生活中几乎一切重心都围绕着朵朵旋转的轨迹。
“在她的概念里,朵朵一首都只是她自己的。”
这句话像冰冷的锤子,敲在沈翊刚刚试图建立的“理性”框架上,瞬间将其击得粉碎。
温暖对朵朵的“拥有感”,早己超越了简单的抚养权。朵朵是她灰暗世界里唯一的光源,是她疲惫身躯坚持下去的唯一动力,是她破碎生活里唯一完整的意义。
朵朵是她生命的锚点,是她自我价值感的核心支撑。
而今,她要亲手拔掉这根锚。
她要亲手熄灭这唯一的光。
她要亲手粉碎自己存在的核心意义。
把朵朵交给陈默,对朵朵或许是更好的选择,但对温暖……这无异于一场缓慢的、清醒的凌迟。
沈翊几乎能预见,当朵朵真正离开后,温暖的世界会陷入怎样一种崩塌式的死寂和虚无。那种空洞,那种被连根拔起的剧痛,那种失去存在坐标的茫然……绝不是“会有些难以接受”那么简单。
沈翊感到一阵彻骨的寒意。她站起身,走到窗边。窗外阳光明媚,车水马龙,世界依旧喧嚣而充满活力。可她的心底,却沉甸甸地压着一块冰冷的巨石,为那个刚刚踉跄离去的好友。
温暖以为自己只是放弃了对朵朵的抚养权。
可沈翊知道,她放弃的,是她整个世界的支柱和意义。她是在用自己全部的情感生命,为女儿的未来铺路。
这份爱,太沉重,太惨烈。
沈翊的目光落在办公桌上,温暖刚才喝过的那杯冷透的美式咖啡旁,杯沿还残留着一圈淡淡的唇印。旁边,是他自己那杯同样冷掉的茶。他伸出手,指尖无意识地划过温暖那个咖啡杯冰凉的杯壁。
“陈默……”他低声念出这个名字,眼神复杂难辨,有审视,有疑虑,最终沉淀为一种沉重的、几乎看不到底的忧虑,“你赢了这一局……但你真的……承担得起温暖付出的这份代价吗?你又真的……能一首给朵朵她需要的光吗?”
阳光透过百叶窗,在桌面上投下明暗相间的条纹,恰好将温暖那个残留着唇印的咖啡杯笼罩在一片阴影里,而旁边沈翊的茶杯,却落在光亮之中。
那一道鲜明的光影分割线,无声地横亘在桌面,也仿佛横亘在温暖未来那晦暗不明的道路上。
沈翊收回手指,指尖冰凉。办公室里只剩下空调单调的嘶嘶声,和那两杯早己失去温度的饮品,沉默地诉说着刚刚发生的一切。她心中的担忧,如同窗外看似灿烂却无法驱散的寒意,沉甸甸地弥漫开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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