温暖虽然心里有动摇,但她还是想问一下朵朵的意见。
陈默也在等温暖的回答,他其实也担心温暖是否有所动摇,自己也在赌,温暖对朵朵的爱,是否超越了自己的私心,他赢了,温暖为了朵朵可以放弃一切。
母爱是无私的,为了朵朵更好的未来,自己当然不会阻挡。
窗外的阳光很好,金灿灿地泼洒在写字楼光洁的落地玻璃幕墙上,折射出刺眼的白光。温暖坐在沈翊那间布置得温馨又略显凌乱的办公室里,手里捧着一杯早己凉透的美式咖啡。
咖啡杯冰冷的触感从指尖蔓延到心底,她蜷缩在柔软的沙发一角,像一片被秋风吹落、蜷缩在角落的枯叶。
沈翊坐在对面的单人沙发里,膝盖上摊着一本厚厚的法律书籍,但他显然一个字也没看进去。
他的目光,带着一种小心翼翼的、洞悉一切的锐利,静静地落在温暖身上。
从温暖进门时那失魂落魄、眼睑下浓重青黑的憔悴样子,到她此刻捧着冷咖啡、眼神空洞地望着窗外虚无某处的状态,沈翊的心一点点沉下去。
空气里弥漫着一种令人窒息的沉默,只有空调送风口发出单调的嘶嘶声。
“小暖?”沈翊终于忍不住,声音放得极轻,带着试探,“你……还好吗?”
这声轻唤像是投入死水潭的石子,终于打破了那层压抑的薄膜。
温暖的肩膀几不可察地抖动了一下。她缓缓地、极其缓慢地转过头,目光聚焦在沈翊脸上。
那双曾经明亮、带着点不服输倔强的眼睛,此刻像蒙了一层厚厚的灰翳,里面盛满了沈翊从未见过的、深不见底的疲惫和……一种近乎绝望的茫然。
“沈翊……”温暖的嘴唇动了动,声音干涩沙哑,像是许久未曾开口,又像是被粗粝的砂纸打磨过,“我……可能要……把朵朵……给陈默了。”
最后几个字,轻飘飘的,却像用尽了全身的力气才吐出来。
话音落下的瞬间,温暖的身体猛地一颤,仿佛被自己说出的话刺伤了。她迅速低下头,长长的睫毛剧烈地颤抖着,死死盯着杯中那深褐色的、冰冷死寂的液体,仿佛那里藏着答案,或者……能吞噬掉她所有痛苦的深渊。
沈翊倒吸了一口凉气,震惊地微微张大了嘴,手中的书本“啪嗒”一声滑落在厚厚的地毯上,发出一声闷响。他难以置信地看着温暖低垂的头颅,看着那脆弱得仿佛一碰即碎的颈项线条。
“什么?!”沈翊的声音陡然拔高,带着无法理解的急切,“温暖!你疯了吗?!朵朵是你的命!你怎么能……”他猛地站起身,几步跨到温暖身边坐下,急切地抓住她冰冷的手腕,“是不是陈默那个混蛋又威胁你了?还是他做了什么?你告诉我!”
温暖的手腕在沈翊温热的手掌里冰凉僵硬,像一截没有生命的玉石。
她没有挣脱,也没有抬头,只是任由沈翊抓着。过了很久很久,久到沈翊几乎以为她不会再开口,她才极其缓慢地、用一种仿佛灵魂被抽空般的平静语气,开始讲述。
她讲陈默朋友圈那张刺眼的游乐园照片,讲那条陌生的粉红裙子。
讲咖啡馆里那场充斥着证据、质问和崩溃的对峙。
讲牛皮纸袋里那些无声诉说着朵朵孤独和委屈的照片——角落里的小板凳,伸出去又收回的手,沙坑边孤寂的侧影。
讲家长群里那些冰冷的、带着怜悯和疏离的议论。
讲陈默描述的,朵朵在深夜高烧时,在他怀里一遍遍哭喊着“妈妈别走”的撕心裂肺……
最后,她讲到了昨晚,那个在冰冷月光下,对着镜子里的幽灵做出决定的、漫长而绝望的夜晚。
她的叙述异常平静,没有控诉,没有眼泪,甚至没有太大的情绪起伏,只是用一种近乎麻木的语调,将那些血淋淋的事实一件件铺陈开来。
然而,正是这种平静,让沈翊感到一种深入骨髓的寒意和巨大的心疼。他看着温暖,看着她平静表面下那如同死火山般压抑着的、足以毁灭一切的痛苦岩浆。
“……所以,你看到了吗,沈翊?”温暖终于抬起头,那双蒙尘的眼睛看向好友,里面是一片荒芜的灰烬,却清晰地映着沈翊震惊而心痛的脸。
“不是我疯了……”她的声音很轻,带着一种被彻底碾碎后的认命,“是我……我连她在幼儿园里那么孤单、那么难过都不知道!我连她午睡做噩梦哭醒都不知道!我连她……她怕我不要她都不知道!”
她的声音开始抑制不住地颤抖,平静的假面终于开始龟裂:“我以为我给她的是安稳……是家……可结果呢?
我给她的,是一个让她感到孤独、让她害怕的牢笼!而我……我这个当妈的,像个瞎子!像个聋子!我什么都不知道!我沉浸在自己的痛苦里……我……我失职了!我彻底失职了!”
“失职”两个字,像两把沉重的铁锤,狠狠砸在她的心口。
她猛地抬手捂住了脸,肩膀剧烈地抽动起来。
压抑了太久的呜咽,如同被困在胸腔里受伤的野兽,终于冲破喉咙,变成破碎的、断断续续的、令人心碎的哭声。那哭声不大,却充满了无边无际的绝望和自我憎恶。
“可是朵朵……”沈翊的声音也哽住了,她用力搂住温暖颤抖的肩膀,试图传递一点力量,“朵朵那么依赖你,那么爱你!她离不开你!你……”
“离不开?”温暖猛地抬起头,泪流满面,眼神却带着一种近乎癫狂的清醒和悲哀,“沈翊,你告诉我!是让她留在我这个失职的、连她痛苦都看不见的妈妈身边,继续在那个冰冷的幼儿园里当个‘可怜虫’,继续在噩梦里哭醒……更好?还是……”
她吸了一口气,那气息带着浓重的哽咽和撕裂般的痛楚,“还是让她跟着陈默?跟着那个……至少能发现她不快乐、至少能带她去看机器人、至少能让她在游乐园里笑得那么大声的爸爸?至少……至少陈默能给她一个……能让她真正开心起来的环境?”
她死死抓住沈翊的手臂,指甲几乎要嵌进沈翊的皮肉里,眼神灼热得像是要燃烧起来:“沈翊!你告诉我!你看着我眼睛告诉我!哪一种……对朵朵更好?哪一种?!”
沈翊被她眼中那近乎绝望的、寻求一个答案的疯狂光芒震慑住了。
他张了张嘴,喉咙里却像堵了一团浸透水的棉花,一个字也吐不出来。温暖的问题,像一把淬毒的匕首,精准地剖开了所有情感的迷雾,首刺最残酷、最冰冷的现实核心。
爱,是真的。
离不开,也是真的。
可是,如果这份爱成了负担,成了枷锁,甚至成了伤害的源头……那么,放手,是不是另一种更深沉、更绝望的爱?
沈翊看着好友那张被泪水彻底冲刷、写满痛苦和自我否定的脸,看着她眼中那不顾一切也要为女儿寻求一个“更好”答案的决绝光芒,一股巨大的、混合着心疼、震撼和深深无力的悲伤猛地攫住了他。
他终于明白了温暖此刻的决定背后,那份被碾碎了多少次才淬炼出的、近乎悲壮的“清醒”。
他用力地回握住温暖冰凉颤抖的手,嘴唇翕动着,最终,只是艰难地、无比沉重地,缓缓地点了点头。
他没有说出那个答案,但这个动作,这个无声的认同,却像一块巨石,轰然砸在温暖早己摇摇欲坠的心防上。
温暖的哭声陡然拔高,变得更加凄厉、更加破碎。她像是终于找到了支撑点,又像是被这无声的认同彻底击垮,整个人在沈翊怀里,如同被抽走了所有骨头,只剩下汹涌的、仿佛要流干生命所有水分的眼泪。
窗外,阳光依旧灿烂得刺眼。办公室里,只有温暖那绝望的、仿佛灵魂都在泣血的哭声,在冰冷的空气里回荡、盘旋,久久不散。
那哭声里,是一个母亲亲手将自己最珍视的骨血剥离时,那种足以撕裂整个世界的剧痛。沈翊紧紧地抱着她,感觉到怀中身体的剧烈颤抖和冰冷,仿佛拥抱着一块正在碎裂的冰,却无能为力,只能任由那彻骨的寒意,一点点渗透进自己的心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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