应天城外水泥路工地干得热火朝天,格物院最里头那个用高墙围起来、日夜有兵丁把守的“铁匠铺子区”,动静更大!烟囱冒的黑烟就没断过,叮叮当当的打铁声跟打雷似的,还时不时“嘭”一声闷响,震得地皮都颤悠,不知道的还以为里头在造反。
唐云叼着烟杆,顶着俩黑眼圈钻进这片“重工业区”,差点被一股热浪和铁锈味儿顶个跟头。几个光着膀子、浑身油汗跟黑泥鳅似的老铁匠,正围着一个怪模怪样、用厚厚泥巴和石头箍起来的“大坛子”(密封坩埚)手舞足蹈。
“成了!驸马爷!真成了!”领头的老铁匠王铁锤,胡子都燎焦了半截,激动得满脸通红,捧着一块还冒着热气、暗沉沉的铁锭子(其实是钢),手都在抖,“您看!这颜色!这纹路!匀实!真他娘的匀实!比咱们以前百炼的强!敲起来当当的!脆响!”
唐云接过那铁锭,入手沉甸甸,敲了敲,声音清越,断口处闪着致密的金属光泽。他眼睛一亮:“好!老王!牛逼!赏!重重有赏!这玩意儿,做刀做枪做机器骨头,比生铁强百倍!” 他仿佛看到了新式火铳更耐造的枪管,蒸汽机更扛造的零件在招手。
旁边另一个工棚里,朱雄英正踮着脚,凑在一个冒着泡的大陶缸边上看稀奇。缸里煮着沙子、石灰石和一种叫“硝”的白粉。唐小鱼拿着根长棍子,小脸绷得紧紧的,小心翼翼地搅和着。一股子刺鼻的味儿。
“小鱼!快看!清了!变清了!”朱雄英突然指着缸里喊。只见那原本浑浊的糊糊,慢慢沉淀,上层竟然析出了一层微微泛绿、但明显透亮了许多的液体!冷却后凝结,就是粗糙的玻璃原胚。
“嗯!碱放对了!”唐小鱼放下棍子,抹了把汗,小大人似的点点头,掏出炭笔和小本本飞快记录,“透明度…比上次提升三成…杂质还是多…得想办法除铁…” 她拿起一块刚冷凝的、还带着气泡和杂质的绿玻璃片,对着阳光看了看,又递给朱雄英:“雄英哥,试试!”
朱雄英接过玻璃片,好奇地对着远处墙头一只打盹的麻雀比划,那麻雀的轮廓居然模糊地放大了不少!“嘿!神了!跟西洋进贡的琉璃镜似的!就是…有点绿,还有点糊…” 他兴奋地嚷嚷。
“凑合用!先弄明白咋变透亮的!回头给你磨个真镜子!”唐云揉了揉小鱼的脑袋,对这进展很满意。望远镜、显微镜的镜片,有盼头了!
但今天最大的动静,还在最深处那个加固得跟碉堡似的工棚里。离着老远,就听见里面跟打雷似的“哐当!哐当!”响,还夹杂着“嗤——嗤——”的漏气声,一股子浓烈的煤烟味和蒸汽特有的铁腥味儿扑面而来。
唐云带着俩小的,还有闻讯赶来的工部尚书宋礼,推开那扇沉重的包铁木门。好家伙!里面热得跟蒸笼似的!几个工匠灰头土脸,耳朵里塞着布条,正紧张地盯着场地中央那个…怪物?
那玩意儿个头不小!主体是个用厚铁板铆起来的巨大“铁锅”(锅炉),下面炉膛里煤火烧得通红,映得人脸发亮。铁锅上面连着一根粗壮的铁管子(汽缸),管子里面有个铁疙瘩(活塞)正在疯狂地一伸一缩!活塞杆连着一根长长的铁棍(连杆),铁棍另一头又连在一个巨大的、呼呼转动的铁轮子(飞轮)上!飞轮轴伸出去,用皮带连着一个…小石磨?
整个机器都在剧烈地震颤!发出震耳欲聋的“哐当!哐当!”声!活塞每一次伸缩,都伴随着“嗤——”一声刺耳的蒸汽泄漏声,喷出大股大股的白雾,瞬间弥漫了小半个工棚,熏得人睁不开眼。那飞轮带动着小石磨,“嘎吱嘎吱”地、慢悠悠地转着圈,磨着可怜的一点麦子。
噪音!高温!水汽!煤烟!这环境,简首不是人呆的!
但围在机器旁边的工匠们,却一个个激动得满脸通红,眼珠子瞪得溜圆,死死盯着那转动的飞轮和石磨,仿佛在看稀世珍宝!一个年轻工匠甚至激动地扯着旁边人的胳膊吼(在噪音中只能靠吼):“动了!真动了!没用人推!没用水冲!就烧煤!自己就动了!神了!真神了!”
“铁驴!铁驴放屁拉磨啦!”朱雄英被这从未见过的景象震撼得小脸放光,指着喷白气的汽缸口大喊。
唐小鱼则完全进入了工作状态,根本不在乎噪音和煤灰,拿着炭笔和小本本,凑到机器跟前,眯着眼观察活塞的行程,记录飞轮转速,嘴里还念念有词:“…往复频率…约每分钟…十五次…输出扭矩不足…摩擦损耗过大…密封…漏气率太高…需改进…”
宋礼这位见多识广的工部尚书,此刻也彻底傻眼了!他张着嘴,看着那台在蒸汽推动下“吭哧吭哧”自己干活儿的铁家伙,感受着脚下传来的震动,听着那如同洪荒巨兽喘息般的轰鸣,世界观受到了前所未有的冲击!这…这完全超出了他对“机关”“器械”的理解范畴!这简首就是…就是夺天地造化的“神器”!
“唐…唐驸马…这…这铁驴…真…真能自己动?”宋礼的声音都在发颤,指着那机器。
“铁驴?叫它‘蒸汽机’!”唐云也被眼前的景象搞得热血沸腾,扯着嗓子在噪音中吼回去, “看见没?烧煤!把水烧开!变成气!气有劲儿!推着这铁疙瘩动!就能带动机器干活!不用人!不用牲口!烧煤就行!”
他指着那慢悠悠转的石磨:“现在只能带个小磨!是笨!是吵!是漏气!像个放屁精!但!它动了!它自己动了!这就证明!这路子!对!”
“哐当!哐当!嗤——!” 仿佛在回应唐云的话,蒸汽机又猛地震颤了一下,喷出一股更浓的白气,小石磨顽强地又转了一圈。
“动了!真他娘的动了!”一个老工匠看着那转动的磨盘,眼泪都下来了,噗通跪在地上,对着机器咚咚磕头,“祖师爷显灵啊!鲁班爷在上!小的…小的这辈子值了!”
“成了!驸马爷!咱们成了!”其他工匠也激动地围上来,又哭又笑,跟疯了一样。
唐云看着这群灰头土脸却眼含热泪的工匠,看着那台虽然粗糙不堪却顽强运转的机器,再看着身边一脸专注记录数据的女儿和兴奋得手舞足蹈的朱雄英,一股难以言喻的激动和豪情猛地冲上头顶!他鼻子一酸,赶紧仰起头,假装被煤烟呛着了,使劲眨了眨眼,把那股热意憋了回去。
成了!真的成了!工业革命的种子!在这大明格物院的破工棚里!发芽了!
“好!好!好!”唐云连说三个好字,声音都有些嘶哑,“兄弟们!辛苦了!赏!每人加三个月工钱!今晚加餐!炖肉管够!”
“驸马爷威武!”工匠们欢呼起来,声音差点盖过蒸汽机的噪音。
就在这时,一首处于震撼状态的宋礼猛地回过神来!他脸色瞬间变得无比严肃,甚至带着一丝惊惧!他一把拉住唐云的胳膊,力气大得吓人,声音压得极低,却带着不容置疑的斩钉截铁:
“唐云!立刻!马上!封锁此地!所有当值的人!今日所见所闻,胆敢泄露一个字者——杀无赦!诛九族!”
他眼神锐利如刀,扫过在场的每一个人,包括还在兴奋中的朱雄英:“此物!干系太大!若为北元或心怀叵测者所知…后果不堪设想!必须列为绝密!最高级别的绝密!”
唐云被宋礼的反应吓了一跳,但瞬间就明白了他的担忧。这玩意儿现在看着像个放屁的铁驴,可一旦成熟…那就是翻天覆地的力量!足以改变战争、改变生产、改变整个国运的力量!确实不能泄露!
“宋尚书所言极是!”唐云立刻下令,“老张!调一队咱们格物院最可靠的护卫过来!把这里围死了!一只耗子也不准进出!所有参与此事的工匠兄弟!还有咱们的人!过来!签字画押!按手印!今天的事儿,烂在肚子里!谁敢多嘴…”他做了个抹脖子的动作,眼神冰冷。
很快,保密契约(其实就是按手印的生死状)摆了上来。工匠们虽然兴奋,但也知道轻重,一个个神情肃穆地按下手印。
工棚里,那台原始的蒸汽机还在“哐当!哐当!嗤——!”地响着,喷吐着白烟,慢悠悠地拉着石磨。巨大的噪音和蒸汽弥漫中,所有人都沉默着,按下了代表忠诚和死亡的手印。只有唐云,看着那台倔强运转的蒸汽机,又看看棚顶缝隙透下的天光,狠狠嘬了一口烟,烟雾缭绕中,眼神亮得吓人。
铁驴放屁?放得好!这屁,崩开了新时代的大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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