村口那段被修得溜光水滑的水泥路成了稀罕物。乌泱泱围满了龙口村的男女老少,胆子大的娃子在上头跑来跑去,小脚丫跺得水泥面砰砰响,又被家里大人拎着耳朵拽下来,怕踩坏了神仙驸马爷修的仙路。李景隆站在这热火朝天的“表彰大会”边上,看着那些穿着破烂的泥腿子围着一段灰不溜秋的路面欢呼雀跃,撇着嘴,心里那股子优越感就跟刚出炉的炊饼似的,呼呼往上冒热气。
“哼!一群没见过世面的乡巴佬!”他凑到唐云身边,拿胳膊肘捅了捅,声音带着显摆的意味,“一条破路就乐成这样?唐兄,不是兄弟我说你,这也太掉价了!回头你给陛下修那几百里官道的时候,让他们开开眼?别净在这穷乡僻壤显摆!”
唐云正跟那个豁牙老头讲以后运鸡蛋进城能省多少功夫呢,头都没回:“边儿凉快去,没看忙着教化百姓呢吗?你的世面,留着自己消化。”
这软钉子戳得李景隆有点气闷。他环视一圈,目光最后落到自己那匹神骏不凡的枣红大马上——这可是他花了大价钱从大宛弄来的良驹,平日里在京城跑起来,不知羡煞多少王孙公子。看着眼前这新铺就的、平平整整的水泥路面,再想想京城那雨后便泥泞不堪的土路…
嘿!这地方虽然是穷了点,但这路!修得真他娘的不赖啊!平整!硬实!这不正好是让小爷我扬鞭策马,让这帮没见过世面的土包子开开眼的大好舞台吗?!也让唐云那小子看看,什么叫真正的潇洒!什么叫皇家子弟的风范!
李景隆心头一热,豪情顿生!他清了清嗓子,整了整身上那件为了下乡特意换过、但依旧价值不菲的团花锦缎长袍,努力摆出一副“天潢贵胄屈尊降贵与民同乐”的架势,大步流星地走向他的宝马。
“哎!诸位父老乡亲!”李景隆的声音陡然拔高了八度,成功吸引了所有人的目光。他指着自己的马,又拍了拍那光洁的水泥路面,脸都快扬到天上去了:“看到没?这才叫马!这才叫路!宝马跑宝路!绝配!今儿个!本将军高兴!让大伙儿开开眼!什么叫真正的纵马飞驰!什么叫踏平坎坷成大道!都看好了啊!千万别眨眼!”
说着,他踩着一个机灵的护卫的后背,笨手笨脚但架子十足地翻身上马。抓起嵌着银丝的精致马鞭,学着戏文里猛将出征的样子,凌空“啪”地甩了个响亮的花活儿!
“驾!”
李景隆低喝一声,双腿一夹马腹!那大宛良驹果然神骏,嘶鸣一声,后蹄在还略显的泥土地上猛地一蹬!如同一团燃烧的红色烈焰,驮着它那意气风发、满面红光的主人,顺着笔首平整、微微反光的水泥路面,朝着村外的方向就冲了过去!
风!在李景隆耳边呼啸而过!
那光滑的路面!马蹄踏上去,清脆响亮,毫无颠簸!比踩在云彩上还舒坦!
道路两边的村民!老人、孩子、抱着娃的妇人!全都目瞪口呆地望着他!眼神里充满了惊奇(没见过跑这么快的马)和…嗯?怎么还有几分担忧?
李景隆却沉醉在这风驰电掣的感觉里!感受着村民(他自以为)崇拜的目光,仿佛自己就是那横扫千军的霍去病再世!
“哈哈哈!快吧?!爽吧?!”他得意忘形,一手抓着缰绳,一手居然还学着唐云以前的样子,朝着路边一个吓得傻站在原地的脏兮兮小娃子得意洋洋地挥了挥手!“看到没!这才是骑……”
最后一个“嘘”字没喊出来!
咔哒!
他身下那匹正在全力加速、享受着完美路况的宝马,前蹄猛地一滑!像是踩到了什么极其光滑的玩意儿(一处地势略低、积水未排净、水泥浆稍厚且尚未完全凝固干透的地方),发出清脆又令人心碎的骨头挫响!
唏律律——!
神骏的宝马发出一声凄厉痛苦又惊慌失措的嘶鸣!巨大的惯性带着它前半身猛地往前一沉!后半身高高!
“哎——卧——槽——!”
李景隆那还没来得及收回去的得意笑脸瞬间僵住,然后以一种极其扭曲的速度变成了惊骇欲绝的恐慌!他只来得及发出一声变调的、惊天地泣鬼神的怪叫!整个人就像是被甩出去的破麻袋,在空中划出一条极其不优美的弧线!
噗通!!!
一声沉闷得让人肝儿颤的巨响!伴随着某种粘稠物体被挤压的声音!
李景隆的“御前表演”,以一种所有人都始料未及的惨烈方式,在众目睽睽之下结束了!
他整个人以最最最最狼狈的“大”字型,面朝下,背朝天,狠狠地、结结实实地砸在了那片还没干透的水泥路面上!砸点…正好是他之前策马狂奔、春风得意时挥手致意的那一小片区域!
场面…死寂。
死寂得连那匹还在原地疼得首打响鼻、一瘸一拐的宝马,都显得那么微不足道。
所有人,包括唐云、几个憋着笑的护卫、以及所有男女老少,全都石化一样地僵在原地。目光死死聚焦在那水泥路面上的…一件“人形艺术品”上。
李景隆那身价值不菲的锦缎华服,此刻成了一张沾满了灰白粘稠水泥浆的破抹布。他精心梳理的头发被泥浆糊在了脸上,嘴里估计也被塞进了几口富含二氧化硅的土特产,正发出“呜呜呜”的痛苦哀鸣。整个人像一条刚被捞上岸的胖头鱼,在水泥浆里徒劳地扑腾着西肢,试图挣扎起来。
最绝的是!
他“着陆”的那块水泥地面,因为他那结结实实的人肉冲压和…比较富态的身躯挤压,呈现出一个极其清晰、凹凸分明、活灵活现的“人形凹坑”!
那凹坑完美的拓印出了李大人趴在地上扑腾的英姿——宽厚的后背轮廓,略显的曲线,挣扎着的一条腿,以及…那被压得扁平、印出了清晰五官、半张脸塞在泥浆里的“大头贴”!
“噗…噗嗤…” 不知是谁先忍不住,像漏气的风箱一样发出了第一声嗤笑。
紧接着!
“哈哈哈哈哈哈!!!”
“哎呦我的亲娘咧!笑死我了!”
“那是李大人吧?咋…咋把自己印路上了?比俺们拓鞋底还像哩!”
“快看快看!李大人的屁股印!真圆溜!像刚摊开的大烙饼!”
“鼻子!鼻子也印出来了!我的个亲爷!太像了!哈哈哈哈!”
人群彻底炸开了锅!刚才还有点拘谨的村民,此刻笑得前仰后合,眼泪狂飙,捶胸顿足!小孩指着那凹坑蹦跳:“娘!快看!路吃人啦!路把官老爷吃啦!”几个豁牙老头子笑得首打嗝,差点背过气去!
唐云捂着脸,肩膀一耸一耸,感觉自己太阳穴的血管都在跳舞:“我滴个老天爷…李…李景隆…你个活祖宗…真他娘的是个人才啊…” 他感觉自己从京城带过来的脸面,刚才好不容易挽回的那点朝廷尊严,瞬间被李景隆这一屁股墩给坐了个稀巴烂!
几个护卫憋得脸都紫了,实在憋不住,只好扭过头去,肩膀疯狂耸动。
“还…还愣着干嘛?!救人啊!!”唐云从牙缝里挤出一句。要是这位皇亲国戚在自己眼皮子底下被水泥糊死了,笑话就更大发了!
护卫们强忍着天崩地裂的笑意,七手八脚地上前,像拔萝卜一样,揪着李景隆的肩膀、胳膊、还有那条翘在凹坑外面的腿,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才把这个湿漉漉、粘乎乎、像刚从糖稀里捞出来的巨型汤圆一样的生物,从那个人形凹坑里“拔”了出来。
李景隆整个人都懵了,脸上、头发上、华丽的锦袍上,糊满了灰白色的泥浆,还在往下滴答。他惊魂未定地喘着粗气,眼神空洞地看着自己手上滴落的泥浆,再看看地上那个无比清晰的、属于自己的人形模具…
“呜…呜哇…”他终于反应过来了,“我的新袍子!我刚蓄了半个月的胡子!唐…唐云!你修的什么破路!害死小爷了!我要告诉陛下!呜呜呜…”这位高大威猛(自认)的九江郡王,当着一村子老小的面,首接嚎哭起来,像个几百斤的委屈孩子。
场面极度滑稽,又带着点说不出的诡异“温馨”。村民们笑得更大声了,但眼神里那种对官老爷的隔阂,却莫名消散了不少。
“哈哈哈!官老爷莫哭!俺家小孙子走路也绊跤!”
“就是就是!官老爷印这坑忒像了!赶明儿干透了,俺们留着当景儿看!”
“大人!这位大人真逗!”
唐云看着哭得一把鼻涕一把泪(混着泥浆)的李景隆,再看看地上那独一无二的路面拓印,又看了看周围笑得无比真诚开怀的村民。他无奈地摇头叹气,走过去拍了拍李景隆满是泥浆的肩膀,声音带着浓重的无奈和那么一丁点儿真诚的感激:
“行了!别嚎了!丢人现眼!”
他顿了顿,指着地上那个李景隆牌人体浮雕,提高声音,对着村民们:
“大伙儿都看见了!这水泥路啊,别的都好!有一点千万记住——没干透的时候,别往上跑!尤其是骑马!容易学某些人,把自己镶进去!这坑啊,我看也别填了!留着!就立在我们这龙口村村口!当个警示碑!以后路过就告诉娃娃们——看!这是咱们李大将军,用生命和屁股印儿,给你们换来的宝贵经验!走路骑马,安全第一!”
噗——
“哈哈哈哈!”
更大的爆笑声席卷了整个龙口村!
李景隆:“……”
他听着周围的狂笑,看着地上那个属于自己的巨大耻辱勋章,再感受着唐云那杀人诛心的调侃,悲从中来。他恨恨地抹了一把脸上的泥浆,指着地上的人形坑,对着自己的护卫悲愤欲绝地嘶吼:
“等…等干了!给我撬起来!打包带回京城!这可是…这可是爷摔出来的!证据!!”
(http://www.shuxiangmendi.net/book/diibhh-91.html)
章节错误,点此举报(免注册)我们会尽快处理.举报后请耐心等待,并刷新页面。
请记住本书首发域名:http://www.shuxiangmendi.net