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星楼那场惊心动魄的大戏总算落了幕,空气里还飘着点硝烟、石灰粉和血腥的混合味儿,怪呛人的。楼里楼外一片狼藉,锦衣卫和京营兵丁正忙着清理现场,抬走尸体(主要是刺客的),安抚受惊的百姓。哭爹喊娘的动静小了不少,但那股子劫后余生的惶惶然还在。
阿英抱着小鱼,坐在一楼大堂角落一张还算完好的椅子上,娘俩脸色都白得跟纸似的。小鱼把脸埋在阿英怀里,小身子还在微微发抖。阿英一边轻轻拍着女儿的背,一边心有余悸地看着周围那些被刀砍斧劈的痕迹和没擦干净的血迹,眼神空洞。刚才那匕首的寒光,仿佛还在眼前晃。
“没事了…小鱼不怕…都过去了…”唐云蹲在旁边,握着阿英冰凉的手,低声安慰着,自己也是一身灰土,脸上被石灰粉呛得红一道白一道。
“云哥儿…”阿英声音带着哭腔和后怕的颤抖,“刚才…刚才那刀…就差一点…”
“差一点他也得死!”一个洪亮的大嗓门插了进来。蓝玉顶着一头灰白的头发茬子(石灰粉染的),大踏步走过来,脸上还带着点没散尽的杀气,但更多的是得意,“公主放心!有俺老蓝在,还有老傅那支铁骑!那狗屁头狼,想动你们娘俩?下辈子吧!哈哈哈!”他嗓门贼大,震得房梁都掉灰。
正说着,外面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和太监尖利的通传:“皇后娘娘驾到——!”
马皇后来了!她头发都没梳整齐,显然是得了信儿就心急火燎赶来的,脸上带着未消的惊悸和浓浓的担忧。一进门,目光就死死锁定了角落里的阿英和小鱼。
“阿英!小鱼!我的儿!”马皇后几步冲过来,一把就将娘俩搂进怀里,眼泪唰地就下来了,“吓死娘了!真吓死娘了!没事就好!没事就好!”她摸着女儿的脸,又看看外孙女,心疼得首抽抽。
“母后…”阿英见到亲娘,再也绷不住,伏在马皇后肩头低声啜泣起来。小鱼也扁着嘴,委屈巴巴地喊“皇祖母”。
“走!跟娘回宫!这地方晦气!”马皇后不由分说,拉着阿英和小鱼就要走,临走前狠狠瞪了唐云一眼,“云哥儿!回头再跟你算账!弄的什么破玩意儿!呛死个人!”话是埋怨,但那眼神里的关切和后怕藏不住。
唐云只能陪着笑点头哈腰。看着马皇后带着妻女在一群宫女太监簇拥下离开,他这才松了口气,一屁股坐在旁边的破凳子上,感觉浑身骨头都散了架。
“圣——驾——到——!” 太监的破锣嗓子又响了起来。
朱元璋也来了!老朱一身常服,脸色看着还行,但那双眼睛扫过一片狼藉的现场时,锐利得能刮下一层皮。傅友德、毛骧赶紧上前行礼。
“都起来吧!”朱元璋摆摆手,目光首先落在众人的身上。
“嗯!”朱元璋满意地点点头,又看向毛骧,“毛骧!这次情报得力!抓捕及时!沐英那边支援也到位!功不可没!赏!升你儿子一级!沐英那边,朕自有封赏!”
“谢陛下隆恩!”毛骧赶紧跪下谢恩。
最后,朱元璋的目光才落到瘫在破凳子上的唐云身上,眼神有点复杂。他踱步过去,上下打量着唐云那副灰头土脸的衰样,哼了一声:“唐云!”
“儿臣在!”唐云赶紧站起来。
“你那…那什么‘土炮’?”朱元璋皱着眉,似乎在琢磨词儿,“动静忒大了点!比打雷还响!还弄那呛死人的石灰粉辣椒面?伤敌一千自损八百!楼下咱们自己人也呛得够呛!”
唐云心里一咯噔,赶紧解释:“父皇!情势危急!那刺客头子都扑到阿英和小鱼脸上了!儿臣也是没办法!这玩意儿…这玩意儿主要是吓人!制造混乱!真杀人还得靠傅帅的神箭和将士们的刀!”
朱元璋盯着他看了几秒,忽然咧嘴笑了,那笑容有点瘆人:“嘿!不过…效果是真他娘的好!那帮北元杂碎,估计到死都不知道栽在什么玩意儿手里!憋屈!真憋屈!哈哈哈!”他笑了几声,又板起脸,“东西是好东西!但太邪性!配方给朕看紧了!格物院那边,除了你指定的几个心腹,谁也不准碰!更不准外传!听到没?敢泄密,老子扒了你的皮!”
“是是是!父皇放心!儿臣一定捂得死死的!只此一家,别无分号!”唐云赶紧拍胸脯保证,心里松了口气。看来老朱虽然觉得邪门,但实用主义占了上风。
“行了!都散了吧!该治伤的治伤!该领赏的领赏!”朱元璋挥挥手,心情似乎不错,“毛骧!给咱接着审!把那帮杂碎的嘴都撬开!看看还有没有漏网之鱼!尤其是那个巴图尔!生要见人,死要见尸!”
“卑职遵旨!”毛骧领命。
尘埃落定。吕家被连根拔起,九族尽诛的惨烈,给京城蒙上了一层血色阴影,但也彻底清除了内部最大的毒瘤。“苍狼”组织在京城的势力被毛骧顺藤摸瓜,连根拔起,抓的抓,杀的杀,首领巴图尔虽然暂时在逃(被傅友德一箭射死的只是头狼),但元气大伤,短期内是翻不起浪了。阿英和小鱼身边明里暗里的护卫增加了三倍不止,安全系数首线上升。
消息像风一样刮过京城每一个角落。茶馆酒肆里,说书先生的口沫横飞,把摘星楼一战描绘得神乎其神,重点渲染傅友德百步穿杨的神箭和唐云那“声若惊雷、烟如毒瘴”的“天罚神雷”。
“听说了吗?唐驸马那才叫神!手一扬!天雷滚滚!石灰粉辣椒面铺天盖地!呛得北元鞑子哭爹喊娘!比仙法还邪乎!”
“吕家?呸!活该!勾结北元害皇孙!死有余辜!驸马爷这是替天行道!”
“以后可不敢得罪驸马爷了…人家不光有陛下撑腰…手里还有‘天雷’呢…”
中书省衙门。气氛比停尸房还冷。
李善长坐在太师椅上,手里端着杯早就凉透的茶,半天没动一下。脸色阴沉得能拧出水。胡惟庸站在下首,背着手,焦躁地来回踱步,那张平时总是带着三分假笑的脸,此刻只剩下惊惧和扭曲。
“老相国!您都听说了吧?摘星楼…唐云那厮…那是什么妖法?!”胡惟庸声音都在发颤,带着一种世界观崩塌的惊恐,“声如惊雷!烟似毒龙!瞬间让数十悍匪失去战力!连傅友德那老匹夫都差点被呛死!这…这根本就不是人间手段!”
李善长缓缓放下茶杯,杯底磕在桌面上,发出清脆又沉闷的一声响。他抬起眼皮,那双老眼里没有了往日的深沉算计,只剩下浓浓的忌惮和一丝…不易察觉的恐惧。
“妖法?或许吧…”李善长的声音干涩沙哑,“水泥、电报、新火器…还能说是格物奇巧…可这…这操控雷霆烟雾,伤人于无形…闻所未闻!见所未见!此子…己非池中之物了…”
他深吸一口气,像是要把那股寒意压下去:“吕家…哼,蠢货!自寻死路!但也给我们提了个醒!唐云此子,不仅有陛下的圣眷,有武将的支持,如今…更握有这等神鬼莫测的‘邪器’!权谋?在他这等手段面前,怕是…不堪一击!”
胡惟庸停下脚步,凑近李善长,压低声音,带着狠厉:“老相国!难道我们就眼睁睁看着他坐大?任由他骑在我们头上?这次是吕家,下次…会不会轮到我们?”
李善长沉默良久,手指无意识地敲着桌面,发出“笃笃”的轻响。半晌,他才幽幽开口,声音低得如同耳语,却带着彻骨的寒意:
“急什么?木秀于林,风必摧之。他唐云如今站在风口浪尖,手握‘天雷’,看似风光无限…可这风,未必都是顺风。陛下信他?呵呵…雷霆雨露,俱是君恩。今日他能用这‘天雷’炸北元,明日…焉知这‘天雷’不会炸了他自己?帝王之心…深似海啊…”
他顿了顿,眼中闪过一丝阴鸷的光芒:“派人…盯紧格物院!尤其是那‘天雷’的作坊!还有…燕王那边,听说对唐云这些‘奇技’也颇有兴趣?多留意着点…风,总会来的…”
胡惟庸心领神会,脸上重新浮起那阴测测的笑容:“相爷高明!属下明白!”
驸马府里,气氛就轻松多了。蓝玉、傅友德、徐达几个老杀才,加上李景隆这个凑数的,硬是赖着不走,非要唐云请客压惊。
“唐兄弟!啥也别说了!今天这顿酒!必须你请!”蓝玉拍着桌子,震得杯盘乱跳,唾沫星子横飞,“老子替你砍人!…替你站脚助威了!还有你那‘天雷’!虽然呛得老子差点背过气去!但真他娘的带劲儿!以后给老子也弄几个玩玩!老子看谁不顺眼就扔一个!”
傅友德难得地没反驳蓝玉,端着酒杯,对着唐云微微颔首:“驸马心思奇巧,化险为夷。友德佩服。” 徐达也笑着举杯。
唐云被这帮丘八围着灌酒,头大如斗:“行行行!我请!管够!蓝大哥!那‘土炮’…玩玩就算了,动静太大,容易误伤友军!配方陛下盯着呢,真不能给!”
“小气!”蓝玉不满地嘟囔,又灌了一大口酒。
唐云好不容易脱身,走到窗边透气。夜风吹散了些酒意。他看着窗外沉沉的夜色,远处吕府方向早己没了火光,只有一片死寂。他摸出烟杆,慢悠悠地塞上烟丝,点燃。
吸一口,辛辣的烟气入肺,再缓缓吐出。青白色的烟圈在夜色中袅袅上升,盘旋,最终消散无踪。
京城的水,似乎平静了。
但水面之下,那被“天雷”惊起的暗流,那被血腥引燃的恨意,那被帝王权术拨动的弦…真的,就平息了吗?
唐云叼着烟杆,眯起眼,望着那深不见底的黑暗,嘴角勾起一抹难以捉摸的弧度。
管他呢。
兵来将挡,水来土掩。
有烟抽,有老婆孩子热炕头,还有一帮能打的兄弟。
这日子,挺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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