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医院那场大地震的余波还没散干净呢，京城里还在热议唐驸马如何“妙手回春”、“雷霆清洗庸医”。驸马府里，气氛倒是温馨。阿英正拿着本《三字经》，一字一句地教小鱼认字。小鱼这丫头，盘腿坐在软垫上，托着腮帮子，大眼睛忽闪忽闪，看着书，嘴里却在小声嘀咕着什么“…倍则分之，敌则能战之…”，听着像是《孙子兵法》里的句子。
唐云瘫在旁边的太师椅里，叼着烟杆，有一搭没一搭地吐着烟圈，眼皮子打架。这两天又是救皇孙又是应付朝堂风波，累得够呛，就想在家当条咸鱼。
“爹！”小鱼突然抬起头，脆生生地问，“‘倍则分之’是不是就像您在北边，用那新式火炮把鞑子分开，然后让蓝伯伯他们追着揍？”
唐云乐了，还没开口，阿英先嗔怪地点了点小鱼的额头：“女孩子家家的，整天打打杀杀！跟你爹学点好！”
“嘿嘿，我闺女这叫有战略眼光！”唐云得意地二郎腿，“比你爹我强，我像她这么大还在玩泥巴呢…”
正说着，管家老周脚步匆匆地进来，脸色有点凝重：“驸马爷，公主，宫里来人了。毛骧毛指挥使，还有皇后娘娘身边的刘公公，请驸马爷即刻入宫，说…有要事相商。”
“毛骧？”唐云眉头一皱，困意瞬间没了。锦衣卫头子亲自来请，还带着马皇后的人，准没好事。他看向阿英。
阿英脸上的笑容也淡了下去，放下书，眼中闪过一丝忧虑：“去吧，小心些。”
“嗯，我去去就回。”唐云掐灭烟，起身跟着老周往外走。
宫里没去乾清宫，也没去坤宁宫，首接被带到了锦衣卫指挥使司后面一间守卫森严的密室。一进去，气氛就压得人喘不过气。
朱元璋坐在主位，脸色阴沉得能拧出水，手指头无意识地敲着桌面，发出“笃笃”的闷响。马皇后坐在他旁边，手里捻着佛珠，但捻得飞快，眼神里充满了焦虑和一丝…恐惧？毛骧垂手站在下首，腰杆挺得笔首，像根标枪，脸上没什么表情，但眼神锐利如刀。
“儿臣参见父皇、母后。”唐云行礼。
“行了，别整虚的，坐！”朱元璋不耐烦地挥挥手，开门见山，“毛骧！把你们查到的狗屁倒灶的事儿，给这小子说说！”
“是！陛下！”毛骧上前一步，声音低沉平稳，却带着一股子铁血肃杀，“驸马爷，关于当年宁国公主殿下遇袭一案，以及近日宫中恐吓信、皇长孙染病等事，经卑职多方查证，线索己基本厘清。”
他拿起案几上几个托盘里的东西：
“此物，乃当年公主殿下遇袭现场，刺客遗落的一枚特制箭头，形制非中原所有，带有狼牙凹槽，经比对，与北元王庭精锐‘怯薛军’所用箭镞特征吻合。”
“此乃那封恐吓信原件及笔迹拓本。经刑部老吏及北镇抚司密探反复甄别，其书写习惯、用笔力道，带有明显的漠北鞑靼风格，尤其几个关键字的转折，与活跃在山西、河北边境的北元秘谍惯用手法一致。”
“此玉佩，”毛骧指向一个锦盒里那块温润的麒麟玉佩，“确为公主殿下当年贴身之物。经查，此玉料产自西域和田，雕工虽精，但纹饰细节，尤其是麒麟爪部云纹的勾勒方式，与北元宫廷匠人手法有七分相似！此玉当年极可能是作为贡品流入北元王庭！”
他顿了顿，拿起一份盖着燕王大印的密报：“此乃燕王殿下自北平八百里加急送来的密报！燕王麾下夜不收（侦察兵）于宣府外长城沿线，发现北元秘谍组织‘苍狼’活动踪迹！其成员手臂或胸口，皆刺有青色狼头纹身！此组织行事诡秘，手段狠辣，专司刺杀、破坏、散播谣言！其首领，据俘虏供述及多方印证，乃前元梁王之子，名唤巴图尔！此人对其父死于陛下之手耿耿于怀，矢志复仇，颠覆我大明！”
毛骧的声音陡然转厉，目光如电射向唐云：“综合所有线索！卑职断定！当年策划袭击宁国公主殿下，近日投递恐吓信，甚至极有可能暗中投毒谋害皇长孙殿下者——正是这北元秘谍组织‘苍狼’！其幕后主使，便是那丧家之犬巴图尔！”
“苍狼…巴图尔…”唐云眼神瞬间冰冷，拳头不自觉地攥紧。原来当年差点害死阿英的，是这帮杂碎！
“原因呢？”朱元璋的声音冷得像冰，“就因为咱宰了他老子？就敢动咱的闺女和外孙？！”
“陛下，此其一。”毛骧沉声道，“更重要的原因，恐怕在驸马爷身上！”
“我？”唐云一愣。
“正是！”毛骧看向唐云，眼神复杂，“驸马爷您此次北巡，所献水泥筑堡，电报传讯，新式火器，改良马具…样样皆重创北元！尤其那火炮与火铳，于边关之战，杀敌无算！令北元闻风丧胆！那巴图尔，定是将此视为奇耻大辱！他得知公主殿下不仅未死，还嫁与了您这位‘大明军械之神’，并育有郡主…新仇旧恨叠加！他这是要斩断您的牵挂！更要通过谋害皇亲，制造皇室恐慌，动摇我大明国本！皇长孙殿下…恐怕也是因其身份特殊，被选为了目标！”
“王八蛋！”朱元璋猛地一拍桌子，震得茶盏乱跳，须发皆张，眼珠子都红了，“狗日的北元鞑子！阴魂不散！敢动咱的闺女！动咱的外孙女！动咱的宝贝孙子！老子要扒了他的皮！抽了他的筋！把他剁碎了喂狗！毛骧！给咱查！挖地三尺也要把这狗杂种巴图尔给咱揪出来！碎尸万段！”
马皇后也气得浑身发抖，手里的佛珠捻得飞快，声音带着哭腔和后怕：“这帮天杀的畜生！云哥儿！阿英和小鱼…还有雄英…差点就…” 她不敢想下去。
“父皇息怒！母后保重！”唐云赶紧劝了一句，但自己心里的火也蹭蹭往上冒。搞半天，是自己鼓捣出来的东西太牛逼，连累老婆孩子（还有大侄子）被疯狗盯上了？这他娘的叫什么事儿！
“息怒？咱息不了！”朱元璋咆哮着，“毛骧！你锦衣卫是干什么吃的？！这么多人！连几条北元来的野狗都防不住？！让他们在咱眼皮子底下兴风作浪？！”
毛骧单膝跪地，头埋得很低：“卑职失职！请陛下责罚！然‘苍狼’组织行踪诡秘，成员皆为死士，极难追踪。且其在边境经营多年，恐有内应…”
“内应？”朱元璋眼神更冷了，“查！给咱往死里查！宁杀错！不放过！”
“父皇！”唐云突然开口，声音异常冷静，“光查和杀，太被动。这巴图尔像条毒蛇，藏在暗处，防不胜防。咱们得把他引出来！主动打！”
“哦？”朱元璋看向他，“你有主意？”
“钓鱼！”唐云眼中闪过一丝寒光，“他不是想动阿英和小鱼吗？咱们就给他这个机会！”
“什么？！”马皇后惊得差点站起来，“云哥儿！你疯了？！拿阿英和小鱼当饵？！不行！绝对不行！”
“母后稍安！”唐云赶紧解释，“不是真让她们冒险！是做个样子！放出风声去，就说元宵节，阿英会带着小鱼去某某观灯楼赏灯！咱们提前布下天罗地网！里三层外三层！明哨暗哨全给他安排上！苍蝇都飞不进去！只要那帮杂碎敢露头，保管叫他们有来无回！一网打尽！”
毛骧眼睛一亮：“驸马爷此计可行！‘苍狼’行事虽诡秘，但复仇心切，此等良机，他们极可能铤而走险！只要他们敢动，卑职就有把握将其连根拔起！”
朱元璋摸着下巴，眼神锐利地权衡着。风险肯定有，但比起被动挨打，这主动出击的法子，确实更解恨，也更有可能斩草除根！
“妹子，你看…”朱元璋看向马皇后。
马皇后脸色变幻，显然内心挣扎得厉害。一边是女儿和外孙女的安全，一边是彻底铲除隐患的机会。最终，对女儿安全的担忧和对唐云计划的信任（还有对那帮杂碎的恨意）占了上风。她咬着牙，看向唐云：“云哥儿！你…你有几成把握护住阿英和小鱼周全？一根汗毛都不能少！”
“母后放心！”唐云拍着胸脯，眼神无比坚定，“儿臣以性命担保！阿英和小鱼绝不会少一根头发！这次，儿臣要让那巴图尔知道，动我唐云的女人和孩子，是他这辈子做过的，最蠢的决定！老子要让他后悔生出来！”
“好！”朱元璋猛地一拍大腿，下了决心，“就这么办！毛骧！这事交给你和唐云全权负责！人手！兵器！要啥给啥！务必给咱把那狗日的巴图尔揪出来！死的活的都要！记住！阿英和小鱼的安全，是第一位！出了半点差池，提头来见！”
“卑职领旨！”毛骧抱拳，声音铿锵。
“儿臣遵旨！”唐云眼中寒光闪烁。
朱元璋又看向毛骧：“给沐英去信！让他给咱盯死了云南方向！‘苍狼’在边境活动，难保不会从那边溜！让他给咱把口子扎紧了！发现一个，宰一个！”
“是！陛下！”毛骧应道。
“行了！都滚去布置吧！”朱元璋挥挥手，疲惫地靠在椅背上，眼神却依旧凶狠，“咱等着你们的好消息！记住，要活的！咱要亲手剐了那狗杂种！”
唐云和毛骧退出密室。走在长长的宫道上，冷风吹在脸上。唐云摸出烟杆，点上，深深吸了一口，吐出的烟雾在寒风中迅速消散。
“毛指挥使，人手方面…”
“驸马爷放心，北镇抚司最精锐的‘缇骑’和‘暗桩’，悉数听候调遣！傅帅那边，卑职也会协调，调一队百战老卒，着便衣混在百姓中策应。”
“好！格物院那边，我再弄点‘小玩意儿’，给咱们的网加点料！保管让那帮杂碎，来得去不得！”
“驸马爷的‘小玩意儿’，卑职拭目以待！”
两人相视一笑，那笑容里，都带着凛冽的杀意。一张无形的大网，开始悄然撒向即将到来的元宵灯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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