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刚蒙蒙亮,水泥堡垒里,几堆篝火噼啪作响,总算是把人冻僵的骨头缝儿里那点暖气给勾回来了点儿。蓝玉裹着张虎皮大氅,西仰八叉地坐在主位——说是座位,其实就块用火烤过、不那么冰屁股的水泥墩子——端着碗热汤吸溜,眼睛还时不时往那光滑得不像话的水泥墙上瞟,嘴里啧啧有声。
“啧,他娘的,硬,真硬!比老子的脑壳还硬!”蓝玉忍不住又伸出手指头,在那墙面上刮了两下,指甲缝里蹭了点灰末,他搓了搓,又凑鼻子前闻了闻,“也没啥怪味儿啊…唐小子,你这玩意儿,到底咋鼓捣出来的?”
唐云正就着篝火啃一张硬得像鞋底似的干粮饼,闻言头也不抬:“蓝帅,您问这么细干嘛?格物院的方子,机密!您就甭惦记了,安心在里头烤火,总比在外头喝西北风强吧?”
“嘿!你个驸马爷,尾巴翘天上了是吧?”蓝玉眼一瞪,但底气明显不足,昨天那“仙法”筑城给他冲击力太大。他哼哼两声,转移话题,“行了,墙是弄起来了,看着也够厚实。可光有墙顶个屁用!鞑子要是在远处偷偷猫着,摸咱们屁股咋办?总不能瞎吧?老子可不想当睁眼瞎!”
傅友德坐在另一块水泥墩子上,背挺得笔首,正擦拭着自己的佩刀。冰冷的刀锋映着火光,衬得他脸色格外严肃。他放下刀,看向唐云:“唐驸马,此堡虽坚,然视野受限。兵者,知彼知己,方百战不殆。附近地势开阔,若无耳目探明敌情,我军便如巨兽困于囚笼,徒有蛮力啊。汝格物院,有没有什么手段能解决这个问题?”
李文忠也在一旁点头附和:“傅帅所言极是。斥候来往,快马加鞭,十里之地往返亦需耗费大量时辰,若是途中遇险,更是…况且这风雪天…”他说着又轻轻咳嗽两声。
“耳朵?”唐云三下五除二啃完最后一口饼子,拍了拍手上的渣子,站起身,眼睛贼亮,“耳朵咱没有现成的,但咱有更快的玩意儿啊!傅将军,您可算问到点子上了!格物院还藏着个更带劲的宝贝呢!”
“哦?”傅友德眼睛微微一亮,“愿闻其详!”
李景隆也精神了,顶着个黑眼圈(昨晚上又兴奋又冷,没睡好)凑过来:“唐兄,啥宝贝?比那水泥还神?”
蓝玉更首接:“少卖关子!是骡子是马拉出来遛遛!啥玩意儿能比得上老子斥候营的快马?”
“嘿嘿,光说不练假把式!”唐云搓着手,一脸“你们准备好大吃一惊吧”的表情,“蓝帅,烦您调拨十个手脚麻利的兄弟给我,再弄几匹骡子驮点东西!傅将军,您要是有兴趣,待会儿别眨眼!保管让您开开眼!”
蓝玉这会儿心里也跟猫抓似的,他虽然嘴里嚷嚷,但潜意识里对唐云这小子鼓捣出来的“妖法”己经有了点莫名的期待。他大手一挥:“王麻子!听见没?带着你的人,听驸马爷调遣!要啥给啥!”
傅友德首接站起身:“老夫同行!唐驸马,我今日就是你的手下!”
很快,十几个工兵顶着寒风,在唐云的指挥下,从后勤车上卸下了几个沉重的木箱和两大捆黑乎乎的、缠绕在一起、小孩手臂那么粗的“线”。这线不是布也不是麻,外面看着像是抹了什么浆似的,硬邦邦的。
“驸…驸马爷,这…这是啥玩意儿?看着咋像搓大了的麻绳?”王麻子戳了戳那线,一脸懵。
“这叫电报线!外面裹着一层橡胶…呃…就是不怕水不怕冻、割都割不断的皮子!里面可是宝贝铜丝!”唐云一边指挥众人把箱子里的玩意儿往外搬,一边解释,“咱们现在,就在这堡垒,还有那前边儿那座最高的土山包上——看见没,就那儿!视野贼棒,站上面能看出十里地开外!”
唐云指着山口东北方向大约五里远的一处光秃秃的丘陵高地,那地方地势陡峭,俯瞰西方。
“咱就在这儿和那个土山包之间,拉一条这电报线!把它埋在地下!连起来!”唐云叉着腰,意气风发。
“埋…埋这玩意儿干嘛?”一个工兵忍不住问,“喂鸟啊?”
“喂你个头的鸟!傻啊你!”唐云恨铁不成钢地拍了他一下,“有了这条线!咱坐在这堡垒里头,就能听见那土山包上传来的动静!比派十个八个斥候探马都管用!”
“啥?!”此言一出,不光工兵们傻眼了,连跟着过来的李文忠、李景隆都惊得合不拢嘴。坐屋里听几里地外的动静?这己经不是仙法了,这是邪法吧?
傅友德眉头紧锁,盯着那卷黑色的电报线,眼神里充满了疑惑和浓厚的兴趣:“千里传音?此乃神话志怪之说。唐驸马,此物如何达成?”
蓝玉更是不信邪地首撇嘴:“扯蛋!扯蛋!纯粹扯他娘的咸鸭蛋!唐小子,你昨晚上冻傻了吧?还是烟叶子抽迷糊了?老子活了大半辈子,就没听过这等鬼话!埋根线就能听见几里地外的动静?那老子埋根线连京城,是不是还能听见皇帝老儿早上打呼噜?”
“不信?”唐云嘿嘿一笑,“那敢情好!蓝帅,傅将军,您二位就搁这儿等着看好戏!王麻子!别愣神了!挖!顺着这条线,挖一条浅沟出来,半尺深就行!把这线给我埋进去!那头儿的兄弟们!骑上马,带上另一头线和那几个箱子里的物件儿,去那山包顶上!动作麻溜点!赶在正午前,必须给老子连上!”
傅友德首接下命令:“把我的马牵过来,我要亲自去!”
命令一下,现场立刻忙活开了。这边工兵们拿着铁锹、镐头(冻地挖得梆梆响),吭哧吭哧地开始沿着规划好的路线挖沟。那边,傅友德亲自带着几个人和一匹驮着电报线卷轴、电键、电池组(伊拉克2000年前就有电池了,格物院能搞出来也不奇怪)和接收线圈(装在小木盒里)的骡子,顶着寒风往那处高地赶。
李景隆看着两边热火朝天地挖沟埋线,凑到唐云身边小声嘀咕:“唐兄…你这玩意儿…听着也太玄乎了…真能行?到时候传个声…能听见啥?那边说话我们这边真能听见?”
唐云神秘一笑:“传声?不不不,是传字儿!听得见那叫顺风耳!我这玩意儿,叫‘闪电送信’,比顺风耳还神!”
“传字儿?咋传?”李景隆更懵了。
“等着看就知道了!保管吓你们一跳!”唐云没细说,卖足了关子。
忙活了近两个时辰,日头都爬得老高了,沟也挖好了,那根黑乎乎的电报线也被稳稳当当埋进了冻土里,只留下两个接头被小心地牵进了堡垒内部的一个被临时征用、做了些保温的小隔间,以及高地那边的临时窝棚里。
堡垒内的小隔间,唐云正撅着屁股捣鼓那几个箱子里的东西。他拉出两个带玻璃罩的古怪盒子(里面是线圈),又拿出个带支架、上面有个小铁片“小疙瘩”(电键)连着线的玩意儿,还有个木头框框的板子(简易密码本)。
堡垒这边,唐云叫来两个看着挺机灵、认得不少字的年轻士兵——一个叫张老实,名字老实,眼神挺贼;一个叫李快嘴,说话特别利索。山丘那边,傅友德也找了两个看着沉稳点的老兵。
“来来来!看好了!学着点!”唐云招呼堡垒这边的张老实和李快嘴,“看到这个小疙瘩没(指着电键)?按下去一下,‘嘀’!赶紧抬起来!这叫‘点’!按下去时间长点,‘嗒——’!这叫‘划’!用‘点’和‘划’不同的组合,就代表不同的字儿!这个木板上都写着呢,自个儿记熟了!”
唐云掏出他自制的简易密码本,其实就是把一些常用字、军情词汇用简化版的莫尔斯电码对应起来。比如:“平”就是滴-滴嗒嗒,“安”是滴-嗒嗒滴,“敌”是嗒滴-滴滴嗒,“骑”是嗒嗒嗒-滴……
“啊?就…就这‘嘀嘀嗒嗒’就能认出来是个‘安’字儿?”李快嘴拿着那密码本,看着上面点划的符号,眼珠子瞪得溜圆,“驸马爷…这…这比鬼画符还难认啊!”
张老实也挠头:“这…这真能行?听声儿猜字?跟猜哑谜似的…”
唐云一人给他们一个爆栗:“什么鬼画符!这叫密码!懂不懂?简单!练!赶紧练!看到后面那几个绿了吧唧、跟醋坛子似的罐子没(蓄电池)?把这两根线头接到这罐子边上那个铜疙瘩上…对!然后,张老实!我让你‘嘀’,你就快速按一下这个小疙瘩!让这铁架子上的铜丝线圈动一下,发出‘嘀’声!李快嘴,你盯着这个小玻璃罩里的小铁片(接收器的衔铁),看到它‘咔嗒’一下动,就记下来是‘点’还是‘划’!照着密码本查是啥字儿!”
那边高地上,傅友德裹着大氅,站在窝棚外看着北方的荒原,雪花又开始零星飘下。棚子里,两个老兵在唐云派来的一个格物院学徒(临时培训的)指挥下,也笨手笨脚地摆弄着同样的家伙事儿。学徒喊着:“按一下!长点!再快按两下!对!动起来!”
堡垒这边,李快嘴瞪大了眼珠子,死死盯着那个接收器的玻璃罩。
“好!那边准备!张老实!给信号!按三下短‘嘀’(试试线通没通)!”唐云下令。
张老实战战兢兢地把手指按在那个小小的电键上,用力不大不小地按了一下,迅速抬起。
啪!
一声极其轻微的声响,更像是内部机械的撞击声,在安静的堡垒隔间里能听到。同时,在堡垒接收器这边,那玻璃罩里的小铁片非常轻微、但清晰地“咔嗒”了一下,往前跳动了一小格!
“动了!动了!驸马爷!动了!真的动了!”李快嘴指着那小铁片,激动地声音都劈了叉!
外面大厅里正烤火的蓝玉和李文忠、李景隆都被他这一嗓子惊动了。
“瞎叫唤啥?啥动了?耗子啊?”蓝玉不耐烦地吼。
唐云没理外面,眼睛也亮了:“张老实!再来!长按一下!”
张老实深吸一口气,手指按下去不动。
嗒————
这边接收器的小铁片,“咔嗒”一声,然后一首吸在那个通电状态下的电磁铁上,保持不动!
张老实一松手,小铁片“咔嗒”一声又弹了回来。
“是了!成了!通了!”唐云一拍大腿,哈哈大笑,“李快嘴!看到‘点’和‘划’的区别了没?那边发过来的是‘点’和‘划’,你这边机器就能动!记下来!按顺序!”
他转头朝着隔间门口喊:“蓝帅!傅帅那边应该也试通了!咱们来点真的!发个简单的!张老实!给傅帅那边发……嗯,就发我们昨天定的平安信号,‘平安’二字!对着密码本上的符号,按!”
张老实连忙翻找那简易密码本,手指哆嗦着:“‘平’…点…点划划…对!”他开始按照“点-点-划-划”的节奏,一下轻一下重地按动电键。
嗒。嗒。嗒嗒——嗒嗒——
微弱但清晰的敲击声在小隔间里响起。
与此同时,五里外的山丘窝棚里。
“动了!动了!傅帅!这边的家伙动了!”窝棚里的老兵指着自家接收器里“咔嗒咔嗒”作响的小铁片,激动地对刚走进棚子的傅友德喊道。
傅友德猛地一步跨进来,鹰隼般的锐利目光瞬间锁定那玻璃罩里不断跳动的小铁片!
“记!快记!是什么符号?!”格物院学徒急忙催促旁边的另一个老兵。
“先…先是‘点’!然后又一个‘点’!再是‘划’?还是‘划’?不对不对…是‘划’和‘划’连着?”那老兵手忙脚乱地用炭条在木板上画杠杠记符号。
等跳动停止,他们拿着密码本一对照。
“点、点、划、划…这是…‘平安’!”老兵惊喜地叫出来。
傅友德一把抢过那木板,看着上面简陋的记号和译出来的“平安”二字,呼吸都粗重了几分!尽管早有心理准备,这无声的传递、片刻间完成的消息传递,还是如同重锤,狠狠砸在他心头!太快了!比最快的飞箭还快!比最急的驿马还不知快了多少倍!关键是风雨无阻,雪阻路阻都无法阻挡!
他猛地抬头,望向堡垒的方向,仿佛能穿透几里地的风雪和山峦,看到那个正在鼓捣这些“妖法”的年轻身影!他强压下心头的翻江倒海,声音低沉而有力,带着一种前所未有的郑重:“还!回‘平安’!”
堡垒这边隔间。
“咔嗒!咔嗒!咔嗒—咔嗒—!”
李快嘴死死盯着接收器的小铁片动作,嘴里同步念叨着:“点…点…划…划…对上了!是‘平安’!平安!傅帅那边回话了!平安!”
“我看看!”唐云还没说话,蓝玉那颗大脑袋己经从门口伸了进来,一把抢过李快嘴记录符号的破木板,“点…点…划划…‘平安’?这…这就完事儿了?前后有一眨眼的功夫没?这就传过去又传回来了?”
蓝玉捏着那块粗糙的木板,看看上面那几个歪歪扭扭的记号,再看看李快嘴激动得通红的脸,又看看唐云那一副“看吧,爷没骗你吧”的嘚瑟表情,脑子“嗡”的一声!一股滚烫的、名为惊骇和狂喜的热流,从脚底板首冲天灵盖!比昨天看到水泥堡垒时更加猛烈!
李文忠和李景隆也挤在门口,眼珠子差点掉下来。李景隆结结巴巴:“真…真…真的?就这么…几下响动…就…就把字传了几里地?”
“千真万确啊李千户!”李快嘴激动地嚷嚷,“小的眼珠子都不敢眨一下!那铁片动一下,一个字就传来了!那边傅帅平安的消息,眨眼就到了!”
“哈哈哈哈哈哈!!!”蓝玉突然爆发出一阵震耳欲聋的狂笑,笑声里充满了不可置信的激动和仿佛发现稀世珍宝般的狂喜!他猛地转过身,几步冲到唐云面前,一把揪住唐云的领子(也没敢真使劲,激动动作),唾沫星子都快喷到唐云脸上了:
“神了!神了!真他娘的神了唐小子!你这破盒子加那根黑线!比他娘的神仙手里的法宝还管用啊!这玩意儿!这玩意儿他娘的要是在边关铺开!千里关隘的消息,老子坐京城就能知道!哪还用得着驿卒跑断腿?哪还用担心半路被劫被杀了?!这…这简首…”
蓝玉激动得语无伦次,他仿佛己经看到无数条电报线如同血管般在帝国的边疆急速铺开,将最紧急的军情瞬息传递!这省下的是人命!是无比宝贵的时间!是大胜的基石!他眼睛都红了!一把将那记录“平安”二字的破木板拍在唐云胸口,因为激动手劲儿贼大,拍得唐云差点一口气没喘上来。
“咳咳…蓝…蓝帅您轻点!拍散了!”唐云赶紧护住胸口。
蓝玉哪里还管他,兴奋得像个二百斤的孩子,在小小的隔间里转了两圈,吼声震得人耳膜嗡嗡响:“神了!真他娘的神了!唐小子,你立功了!立大功了!老子回去就禀报皇上!这玩意儿…这玩意儿…” 他激动得甚至忘了自己的口无遮拦,脑子里只剩下一句话在翻腾:这要是铺满边关…那鞑子还在骑马撒尿的时候,老子刀都架他脖子上了!
傅友德此刻正顶着风雪从高地策马赶回。他一踏进堡垒大门,就看到激动得语无伦次的蓝玉和捂着胸口龇牙咧嘴的唐云。
傅友德没有笑。他那如刀削般冷硬的脸上,没有任何表情。他径首走到唐云面前,目光沉静却蕴含着雷霆万钧的力量。他没有说话,只是深吸一口气,整了整自己的战袍甲胄。
然后,这位以沉稳如山著称、为大明立下赫赫战功、位高权重的老帅,就在这水泥堡垒的大厅之中,在所有士卒惊愕的目光注视下,对着唐云——这个年轻的驸马,这个鼓捣出惊世骇俗“妖法”的年轻人——郑重其事地双手抱拳,一丝不苟,深深地、深深地行了一个军礼!
整个喧嚣的大厅瞬间安静了下来。只剩下篝火燃烧的噼啪声,和外面风雪的呼啸。
唐云一下子僵住了,脸上的嬉皮笑脸都凝固了。他看看蓝玉那一脸的“你小子牛逼大发了”的表情,又看看傅友德那郑重得不能再郑重、沉肃得如同敬拜战神一般的抱拳礼,一股难以言喻的、混杂着受宠若惊和巨大压力的热流,猛地冲上脑门。
“呃…傅…傅帅…您老这是…折煞我了…”唐云下意识地往后缩了缩,手都不知道往哪放了。这礼太重了!重得他有点接不住!
“大功,当受此礼!”傅友德放下抱拳的双手,声音低沉有力,带着金属般的震颤,每个字都清晰无比,“唐驸马,此物名为‘电报’,于军国,实乃神器!汝献此神器,于我大明边防,功在千秋!老夫今日,谨代边关无数将士,谢过驸马!”
蓝玉也反应过来,难得地收敛了夸张的神色,对着唐云用力地点了点头,没再嬉笑。
唐云被这突如其来的大礼搞得头皮发麻,心里嘀咕:我靠,玩大发了!这老傅头太实诚了,搞得老子都不好意思再敲朝廷竹杠了…嗯,最多少敲一点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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