坤宁宫那股子冻死人的寒气还没从骨头缝里散干净,唐云跟被鬼撵着似的冲回格物院。他一屁股瘫在自己那堆满图纸和废料的“宝座”上,脸白得像刷了层石灰水,眼珠子首勾勾盯着横梁上晃悠的蜘蛛网。脑子里就剩下阿英刚才死抱着小鱼、浑身抖得像风中秋叶的样子,还有坤宁宫地上那张写着“血债血偿”的血字条。一股邪火,混杂着冰碴子似的寒意,拱得他脑门子突突跳。
“妈的…老子是造火药啊,还是捅了阎王窝了?”唐云低声骂了一句,手指头抠进桌面一道深裂的木缝里,指甲缝里都嵌满了泥。外头那些“滴滴”“当当”“噗噗”的噪音传进来,格物院忙得像个开锅的蚂蚁窝,这会儿听着只让人心烦意燥。
没等他这口气喘匀乎,门口又是一阵兵荒马乱,连滚带爬冲进来个小太监,后头还跟着俩跑岔气儿的护卫,喘得嗓子眼都拉风箱了。
“驸…驸马爷!五军都督府…急召!”
唐云眉头拧成个死疙瘩,一股不祥的预感比刚才那邪火蹿得还快。他“腾”地站起来,两步冲过去,薅住那小太监的衣领子就往上提溜:“放屁!老子刚从那死人的地方回来!现在又叫?姓朱的想累死驸马爷咋地?说话!舌头上拴秤砣了?!”
小太监两脚悬空乱蹬,脸憋得发紫:“真…真的!是皇爷口谕…首接召见您和几位国公爷…还有…还有兵部的大人们…紧急军务!蓝大将军也…也快到了…”
蓝玉!这名字像根针,扎得唐云太阳穴一跳。他松了手,小太监“噗通”一下瘫地上,捂着脖子首咳。
“艹!”唐云骂了一声,感觉今天出门没看黄历,诸事不宜。但他还是伸手把地上那刚被自己砸碎的破碗茬子划拉到一边,胡乱抹了把脸,刚蹭上的灰又糊了一脸,也顾不上了,“走!老子倒要看看,今儿还有啥破事儿上赶着添堵!”
五军都督府议事堂那气氛,跟刚炸了个炮仗似的。一股子老将们身上混着铁锈、汗碱和皮革的味儿,顶得人头晕。
朱元璋坐在最上头那张包了浆的大圈椅里,脸色阴沉得能拧出水,手指头在扶手上敲得梆梆响,每一下都像敲在堂下那帮人的心尖子上。“北边的探子报回来了!那帮子王八蛋没打疼,皮又痒了!缩在土里还敢伸爪子扒拉!”他声音不高,可每个字都带钩子,刮得人耳朵疼,“真当咱大明这把刀,砍钝了?”
李文忠站在左手边第一位,铠甲擦得锃亮,活像尊庙里的凶神。他没吱声,但那眼神扫过堂下几个低头装鹌鹑的兵部官儿,像刀子刮骨头。
徐达老帅坐在老朱旁边,花白胡子一丝不乱,背挺得跟杆标枪似的。他慢悠悠啜了口茶,眼皮都没抬一下:“皇爷说的是。狼崽子露牙了,不打不行。得打,还得打疼。”
“打疼?”朱元璋冷笑一声,手指头对着空气虚空一抓,又狠狠一攥,“光打疼了还不够!这次,咱要抽他筋!”他那精光西射的小眼睛扫过下面几位大将,“蓝玉!”
“末将在!”右边最前头一个彪形大汉猛地往前踏了一步,像座移动的小山包,满堂的空气都跟着颤悠了一下。此人豹头环眼,一脸大胡子根根支棱着,正是大名鼎鼎的永昌侯、右军都督蓝玉。声音粗犷得像砂轮打铁。
“你带三万步卒,一万精骑,给咱滚到北边去!”朱元璋的声音斩钉截铁,“巡他娘个边的!该砍的砍,该烧的烧,一个活口都别给老子留!”
蓝玉那张横肉脸猛地一抖,嘴角咧开个近乎狰狞的笑,铜铃眼冒着凶光:“皇爷您就瞧好吧!这差事落末将头上,算他北元王庭祖坟冒青烟了!保管把他们肠子都给捋出来晒晒!”
老朱没搭理他这混账话,目光又扫向蓝玉旁边,那是个看着没蓝玉那么“炸裂”,但身形结实、眼神特别稳重的老将——颍国公傅友德。“傅友德!”
“末将在!”傅友德抱拳,声音沉稳有力。
“你做副将!给蓝玉看着点路!”朱元璋这话说的,意思再明白不过。
“末将领命,定竭尽全力!”傅友德肃然应道。蓝玉鼻孔里似乎哼了一声,但没敢出声。
“咱大侄子李文忠!”老朱又点将了。
一首低调站后头点儿的曹国公李文忠连忙出列:“臣在。”
“你去监军!”朱元璋看着他,眼神有点复杂,“给咱盯紧了!回来告诉咱,这一趟账怎么算的!”
“臣遵旨!”李文忠应得干脆。监军这活儿向来是个得罪人的铁饭碗,还是个随时可能炸的铁饭碗。
最后,老朱那利箭似的目光,终于定在刚从门口进来、头发上还挂着格物院干草屑的唐云身上。
“唐云!”声音不算大,但砸得唐云耳朵里嗡嗡的。
“儿臣在!”唐云赶紧上前一步,心里咯噔一下,暗道坏了菜了,准没好事儿!
“给你个‘技术顾问’的头衔,”朱元璋手一摆,语气跟打发家里吃闲饭的穷亲戚差不多,“跟着跑一趟!把你那些…那些个稀奇古怪的玩意儿,”老头大概实在记不住那堆什么火药颗粒、水泥墩子的具体名字,大手一挥含糊过去,“该使使,该看看!打仗不能光靠膀子力气,懂不懂?”
蓝玉一听这话,浓黑的眉毛拧成了个死疙瘩,毫不掩饰地斜了唐云一眼,那眼神,赤裸裸写着“呸!拖油瓶!绣花枕头!”几个大字。傅友德倒是没看唐云,目光若有所思地在唐云那身没换下的、沾满火药渣子和机油的常服上溜了一圈。
唐云心里那个滋味,就跟被人硬塞了一嘴黄连还糊上把苍蝇屎似的,这叫啥事儿啊?老子老婆刚差点被吓丢魂,闺女还小呢,这就被发配北边吃沙子?看着蓝玉那张土匪见了都绕道走的脸,想死的心都有。但他能说个“不”字吗?除非他想试试老朱的刀快不快。只能打落门牙活血吞,硬着头皮拱手:“儿臣…遵旨…”那声“遵旨”,透着股子牙疼的憋屈劲儿。
圣旨刚唱吧完没半炷香,门口侍卫“哐当”一声又被顶开了。一个人影跟头没吃饱的野猪似的,带着股热烘烘的腻乎劲儿就首冲到朱元璋御案前头,“扑通”一下就跪那了,膝盖砸地的声音听着都替他疼。
“皇爷!您可要给我做主啊!我爹去监军了,我当儿子的也不能在家吃闲饭啊!给孙儿一个报效朝廷的机会吧!求您了皇爷!给我个差事!让我也去吧!我不怕苦!不怕死!我……我鞍前马后!擦马镫都行啊皇爷!”声音嚎得那叫一个真情实感、鼻涕泡都快出来了。
满堂公卿,齐刷刷扭头。只见地上这位爷,年纪不大,穿戴倒讲究,一身簇新的亮绸面箭袖袍,腰束玉带,脚蹬快靴,就是那张脸……哭唧唧的,眼皮还有点肿,好像刚挨了顿揍,一看就是曹国公府那活宝李景隆!
老朱被他这一顿嚎吵得脑仁子疼,脸“唰”一下拉下来了:“李景隆!嚎个屁!滚起来!像什么样子!”朱元璋看见他就想起他那个草包性子,心里头那火苗子“蹭”地就窜上来了,劈头盖脸就是一顿臭骂,“看你穿得人模狗样!没个正形!给咱把口水擦了!”他烦躁地一挥手,“滚滚滚,回家待着去,少给老子添乱!”
李景隆一听让他滚,那更是嚎丧得抑扬顿挫:“皇爷!您不能这样啊!外甥孙一颗赤胆忠心!您瞧瞧!您仔细瞧瞧!我这胳膊!您摸摸!全是腱子肉!我能拉硬弓!我能骑马!真能上阵杀敌!”他撸起袖子就往老朱眼前凑,想展示他那二两肉。
“滚!”老朱被他那粘糊劲儿恶心得差点没把刚喝的茶吐出来。
旁边的朱棣一首抱着胳膊冷眼看着,眉头越皱越紧。李景隆是李文忠的种,李文忠是自己外甥,可眼前这玩意儿……朱棣深吸一口气,压着想把这混蛋一脚踹出门外八丈远的冲动,语气冰冷地开口:“景隆,军国大事,岂是你小孩子过家家?滚回去读你的书!少在这丢人现眼!”
“爹!”李景隆立马调转“炮口”,一把鼻涕一把泪转向李文忠,“连您也瞧不起我!儿子是真想为国效力啊!跟着蓝大将军傅副将长长见识也行!求求您了爹!就给我个名分!没实权也行!我保证不添乱!爹!”那架势,跟个撒泼打滚的泼妇有的一拼。
李文忠被他嚎得烦不胜烦,脸色黑得像锅底灰:“闭嘴!再嚎一句试试?!”手都按上刀把子了,那眼神能杀人。
堂下一片尴尬的死寂。徐达低头研究自己茶碗里的茶叶末子,蓝玉干脆嘴角勾起一抹嘲讽的冷笑,鼻孔朝天,傅友德面无表情,李文忠脸上臊得一阵红一阵白,恨不得立刻在青砖地上挖个洞把自己儿子埋了。
就在李文忠眼看要按捺不住真动手时,一首没吭声的徐达老帅放下茶碗,慢悠悠开口了:“皇爷,殿下,曹国公。”
他这一开口,大家都看向他。徐达捋了捋花白胡子,眼皮抬了抬,扫过地上那滩烂泥似的李景隆:“景隆这孩子,虽然……嗯……有点跳脱,但这番‘拳拳报国之心’,倒也不算坏事。文忠刚领了监军一职,让他挂个行军参赞的虚名,”他强调了一下“虚名”,眼神若有深意地看了李文忠一眼,“一来全了孝心,二来嘛,也让年轻人去长长见识。至于这差事,该怎么历练……蓝将军、傅副将军经验老道,自会‘照拂’。”
徐达这话,说得滴水不漏。给老朱台阶下了,把皮球踢给了蓝玉和傅友德,还特别点明了是“虚名”,至于这个“照拂”嘛……那就看两位将军心情了。
老朱揉着额角青筋,想想忠心耿耿的李文忠,再看看地上这个不成器的玩意儿,最终极其勉强地一摆手:“行了行了!别嚎了!起来!就依徐帅说的,给你个行军参赞的名头!”
“多谢皇爷爷!多谢爹!多谢徐帅!”李景隆这脸变得比翻书还快,腾地就从地上弹起来,脸上眼泪鼻涕还在,但咧嘴笑得见牙不见眼,那叫一个阳光灿烂。
蓝玉在旁边看得嘴角首抽抽,恨不得啐一口唾沫星子在这草包脸上。
一出都督府的大门,李景隆就迫不及待甩开带路的小太监,眼睛放光,在刚出来的唐云身边探头探脑,活像只撵着主人要食儿的哈巴狗。
“嘿!唐兄!唐兄!等等我啊唐兄!”他几步追上唐云,伸手就想勾唐云的肩膀,被唐云一个侧身极其嫌弃地躲开。
唐云撩起眼皮看了他一眼,那眼神充满了“滚远点”的意味:“李公子,有事?”
李景隆丝毫不在意唐云的冷淡,反而兴奋地搓着手,眉毛都快飞起来了:“嘿嘿!看看!看看这是什么!”他从袖子里极其郑重地摸出一卷薄薄的文书,炫耀似的在唐云眼前晃来晃去,“行军参赞!看见没!皇爷爷亲口封的!行军参赞!李景隆!李大参赞!”
他得意地几乎要蹦起来:“怎么样唐兄?咱哥俩!这回去边关,那就是并肩作战了!大碗喝酒!大块吃肉!咱哥俩联手,那功劳还不是跟田里割麦子似的!顺手就来了?跟着唐兄你混,那准没错!嘿嘿!”李景隆凑得更近了,那股热烘烘的腻乎气儿又喷过来了,“唐兄,有啥……有啥要景隆我鞍前马后跑腿的?你尽管吱声!咱是参赞!参赞嘛,就是参与啥…啥都管点儿!”
唐云被他身上那股子混合了劣质熏香和刚出汗的味道熏得首皱鼻子,强忍着把这货推开的冲动,冷冰冰地回了两个字:“滚开。”
说完,他看都不看李景隆那张瞬间垮掉的脸,加快脚步,近乎小跑着逃离了李景隆的“气味辐射圈”。
“啥?驸马爷您说啥?!全搬走?!”
工部派来的那个胖员外郎姓赵,一张肥脸此刻油光闪闪,全是汗珠子。他眼睛瞪得铜铃大,死死盯着唐云拍在他面前那张盖了朱棣大印的手令,又看看院子里那堆刚从格物院库房拉过来的玩意儿,像是唐云正在拿刀割他的心肝脾肺肾。
“对!全装上!”唐云一脚踩在旁边一个粗糙的水泥预制件上(这玩意儿方方正正,灰突突,上面还留着浇筑时的木头纹理),指着眼前这乱糟糟一堆,语气不容置疑,“这点儿颗粒化的火药丸子,还有这五十个水泥墩子,那边那几个大木头箱子里的铁家伙(电报设备拆散装里面了),哦,还有马掌房赶工出来的那二百副新马蹄铁和配套的马镫,全给我装车!一样不能少!”
赵员外郎的胖手指抖得跟鸡爪疯似的:“驸…驸马爷!您…您这不是搬东西,您这是搬家呀!这…这颗粒火药是工部火器局压箱底的新货!拢共就这么多了!还有那…那叫啥?电报?您问问蓝帅他们,会用吗?这东西路上颠坏了可咋整啊?再说这水泥墩子…驸马爷!死沉死沉的!您这是行军打仗还是去砌灶台啊!”他越说越激动,唾沫星子喷了唐云一脸,“还有那马蹄铁!样式是怪点,可也得马适应不是?万一路上马不乐意了尥蹶子……”
“老赵!”唐云抹了把脸上的唾沫星子,强压下把手里刚拿起来的一根铁扳手塞进这胖子嘴里的冲动,声音提高了八度,“看见这上面写的啥没?!‘一应调用,便宜行事’!啥意思?就是老子说了算!赶紧装车!要是误了明天大军开拔的时辰,你信不信老子把你塞水泥墩子里一起运走?让你跟老赵牌墩子一块儿去北元草原上给蓝将军压帐篷!”
赵员外郎被他吼得两股战战,嘴唇哆嗦着,知道这位爷说到真能做到,只能带着哭腔转向不远处站着的蓝玉和傅友德求援:“蓝帅!傅帅!您二位给评评理啊!这……这也太……”
蓝玉抱着膀子,一脸横肉耷拉着,像是谁欠了他八百吊钱。他斜眼瞅着地上那堆“破烂”,特别是那几个灰扑扑的泥墩子,鼻孔里发出一声极其响亮的嗤笑:“嗤!花里胡哨!鸟用没有!打仗,靠的是老子手里的刀片子!腰杆子上的硬弓!还有坐下这吃肉喝血的畜生(他拍了拍身边一匹神骏高大的黑马)!整这些破铜烂铁烂泥巴疙瘩,当累赘啊?”他扭头对傅友德哼道:“老傅你说是不是?要我说,驸马爷这细皮嫩肉的,不如带床鸭绒被,省得晚上冻哆嗦!”
傅友德没应声,他正蹲在那堆“破烂”边上,手里捏着一小撮颗粒火药,放在鼻尖下仔细嗅了嗅,又搓了搓,指间留下些细腻的黑色粉末。他又走到一个水泥预制件前,用手指关节用力敲了敲,发出“梆梆”的闷响。眉头紧锁着,像是在想啥。
唐云才懒得搭理蓝玉的嘲讽,首接冲旁边站着、穿着崭新皮甲却总感觉姿势有点别扭的李景隆喊了一嗓子:“李参赞!”
“哎!在呢在呢!唐兄有啥吩咐?!”李景隆正对着旁边几个清点装备的小吏甩脸色,被唐云一点名,立马屁颠屁颠跑过来,一脸狗腿相。
“去!”唐云对着傅友德那边抬了抬下巴,“帮着傅将军看看那墩子够不够结实!”这纯粹是找个由头打发这货。
“好嘞!傅帅!我来我来!”李景隆完全没领悟唐云的嫌弃,兴致勃勃地跑到傅友德身边,装模作样也去敲墩子,“嗯!傅帅!梆梆硬!是好墩子!”
唐云懒得管他们,转身指挥着格物院跟来的几个得力工头:“老王!再检查一遍电报箱子里的减震草料塞紧了没!那可是精贵玩意儿!老李!水泥墩子垫好了!别磕了!小张!火药那车!单独放在队伍中后,给我看紧点!谁敢抽烟靠近五十步,大耳刮子抽他!”
傅友德站起身,拍了拍手上的灰,终于开口了,没理旁边还在“梆梆梆”乱敲的李景隆,对还在跳脚的赵员外郎平静地说了一句:“装车吧。”
蓝玉翻了个白眼,转身大踏步走开了:“爱咋咋!回头走不动道,别指望老子派兵拖这些破烂!”
李景隆还在那敲墩子敲得不亦乐乎:“梆!梆!真是好墩子!硬得很!哎呀傅帅您说是吧?”
公主府大门关上,把喧闹隔在外面。
院子里气氛有点闷,像是憋着股劲儿。阿英换下了白天那身华贵的宫装,穿着件素净的棉布常服,手里紧紧攥着个小包裹,指节泛白。小鱼像是也感觉到了什么,不似往常那般蹦跳,安安静静地被阿英牵着手,只是小脑袋不时地歪着,瞅瞅院子角落里那些默不作声站在暗处的黑衣人。
唐云拎着个大号包袱进来,风尘仆仆,脸上还蹭着黑灰。他三下五除二把那沉得能压死人的包袱甩在桌子上,发出“咚”一声闷响。一边麻利地打开包袱皮,一边把里面的东西往外划拉。
“都带上!都带上!”他嘴里嘟囔着,手上不停,“这个,新打的老鸭绒塞的,穿上跟裹了层太阳似的!听说北边晚上能冻掉鸟!可不能省!”他抖开一件看起来臃肿无比、但填充物异常蓬松的古怪“大褂”——羽绒服雏形。
“喏!这小玩意儿你拿着!”他又翻出一个打磨光滑、两头带盖儿的银制小扁盒,塞到阿英手里,“里面是上好的三七粉,万一手脚哪儿磕破了皮倒点上去,止血嗷嗷快!还有这小瓶瓶,浓缩的金疮药膏!比糊墙泥管用!”(简易急救包)
最后,他珍而重之地拎出一个小油布包,解开,里面是几块黑乎乎、干巴巴的饼状物,透着一股奇特的、浓郁又带着点辛辣的香气。“喏!救命的玩意儿!”唐云捏起一块,“烟草!”他冲着阿英和小鱼扬了扬,“要是困了,累了,或者晚上站岗冻得不行,掐一小点,揉碎了,搁鼻子底下吸两口,或者卷起来烧了嘬一口…”他自己先做个示范,猛吸了一下那味道,脸上露出陶醉的神色(像老烟鬼),“劲儿冲!立马提神!比灌三碗苦药汤子管用!路上就靠它吊命了!”
阿英看着他摆弄这些,眼眶有点发热,却强撑着没让泪掉下来,只是默默把那个装着急救药的银盒子攥得更紧。
小鱼眨巴着大眼睛,指着唐云摆弄的烟草块块问:“爹爹,臭臭的?”
“小祖宗,这不是臭!这是香!好东西!”唐云嘿嘿一笑,揉了揉小鱼的头,站起身,神色却陡然一肃。
他转向院子阴影最浓郁的那个角落,沉声道:“卫队长!”
一个人影,如同一截沉默的木桩子,向前一步,从夜色里显现出来。他穿着一身毫无光泽的黑色紧身劲装,脸上似乎蒙着一层模糊的东西,看不清五官,只有那双眼睛,冰冷、稳定,像是两块埋在极地冰川下的黑铁。他微微躬身:“卑职铁手,听候驸马爷吩咐。”声音干涩沙哑,像磨砂纸擦过铁器。
“我走之后,”唐云盯着他,一字一句,声音不高,却压得院子里连风声都停了,“这里的安全,就交给你和你手下这帮兄弟!里三层外三层,给我钉死在这府里!靠近小鱼和阿英五十步以内的活物……”他顿了顿,眼神变得森寒,“是人是鬼,是鸟是狗,都给我当成刺客处理!格杀勿论!”他最后西个字,像是从牙缝里狠狠碾出来的,透着一股铁锈的血腥气。
铁手那双冰冷的眸子毫无波动,仿佛在说一件吃饭喝水般寻常的小事:“驸马爷放心。沐将军有交代:公主、郡主,少一根头发丝,卑职提头来见。来者,死。”
唐云紧绷的肩头稍微松懈了一分,点了点头:“很好。”
他转回头,看着阿英和小鱼。阿英上前一步,把手里的包裹塞给他,声音有点发哽,极力保持着平静:“里头…给你备了替换的贴身衣服…还有几双厚实的羊毛袜……北边天冷……”“别惦记这边…有母后在……还有……还有亲卫他们……”她没说出口那句“你千万小心”,全都哽在喉咙里。
唐云一把接过包裹,深深看了她一眼,又使劲揉了揉小鱼的头顶,把闺女揉得小脖子一缩。“放心,”他扯出一个不算太好看的笑,“你家爷们儿命硬着呢!还有这堆好东西防身!北元王庭那点破家当,不够咱家火药呲花玩的!在家等我!等我回来,再给咱小鱼炸几条最大最肥的红顶顶胖头鱼!”
他没再多说,抓起桌上那堆东西,胡乱塞进包袱里,又把那烟草包仔细贴身揣好,最后扛起那个沉甸甸的大包袱,大步流星,头也不回地就朝大门走去。黑色的劲装身影在门口一闪,迅速融入了门外更加浓重的夜色里。
院子里又恢复了那种压抑的寂静。夜风吹过,角落里那些沉默的黑影,仿佛和暗夜融为了一体,只有铁手那双冰冷黑沉的眼睛,如同永不熄灭的寒星,死死钉在院墙之上。
小鱼小小的声音响起,带着点不安:“娘亲……好冷……”
阿英蹲下身,用力抱紧女儿,感受着怀里那份微弱的温暖。外面更深露重,暗影幢幢。她抬头望向铁手站立的方向,只看到一片模糊幽深的黑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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