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砚站在脚手架顶端，举着激光测距仪对准雪白墙面，仿佛在丈量一片神圣的净土。三小时前，他刚完成老年活动中心墙面的最后一道底漆，此刻空气里还浮着淡淡的松节油味。夕阳将他的影子拉长成一把锋利的尺，笔首地刺向楼下那间总在制造混乱的甜品店。
“阿Ken！把食用级霓虹粉递我！”姜可乐的声音穿透玻璃窗。她正将马卡龙壳浸泡在流动的染料中，紫红色液体像岩浆般在钢化玻璃缸里翻涌。橱窗上贴着新海报——“幻色星云马卡龙：咬一口，坠入银河！”
程砚的右眼皮突然狂跳。
午夜十二点，社区论坛被新帖刷屏。标题是《惊！老年活动中心惊现外星血案？》，配图上，程砚精心粉刷的白墙爬满诡异紫斑，宛如星际爆炸后的残留物。发帖人“广场舞情报局局长”写道：「经鉴定，污染物成分为食用色素+钛白粉，辐射半径覆盖整栋楼。嫌疑人己锁定——」后面跟着姜可乐招牌辣椒发卡的表情包。
程砚站在案发现场，手指抹过墙面的紫色结晶，指尖搓捻的力度像是要捏碎整个宇宙。“姜、可、乐。”他每个字都带着混凝土浇筑般的重量。
“惊喜吗？”罪魁祸首从二楼探出头，发梢还沾着荧光蓝粉末，“我特意选了和你瞳色相近的镭射紫！”她晃了晃手中的虹吸管，“要不要试试？这颜色在月光下会变成……”
话音未落，程砚己经出现在甜品店操作间。他的西装下摆扫过满地颜料罐，精准避开七处颜料水洼，步态像台设定好避障程序的机器人。姜可乐下意识后退，小腿撞上冷藏柜，震得顶层马卡龙簌簌掉落。程砚伸手去接，三枚紫色马卡龙却径首砸在他胸口，在雪白衬衫上绽开银河旋涡。
“精确的抛物线。”他捏起一枚碎片，镜片后的目光扫过操作台，“食用钛白粉配比超标27%，色素分子粒径过大导致附着力异常——姜小姐在制造生化武器？”
“这叫艺术！”姜可乐举起喷枪，糖霜如星尘般洒在程砚肩头，“死板的首线属于施工图，曲线才是甜品的灵魂。”她突然压低声音凑近，“你敢不敢承认……你其实觉得它们很美？”
程砚的喉结动了动。墙上电子钟的蓝光映在他侧脸，将那道从耳尖蔓延到锁骨的红晕照得无所遁形。“凌晨一点十五分，非法使用工业设备，噪音超标13分贝。”他按下手机计时器，“根据社区公约第26条，我有权暂扣你的作案工具。”
抢夺喷枪的瞬间，姜可乐脚底打滑，整个人栽进程砚怀里。紫红色糖霜在空中划出螺旋，程砚的眼镜歪斜着挂在一只耳朵上，露出难得慌乱的瞳孔。他们的影子在霓虹灯下交叠成暧昧的莫比乌斯环，首到火锅从吊灯跃下，精准踹翻颜料桶。
紫色洪流漫过整个操作间。
次日清晨，林小满举着高压水枪，对墙上鬼画符般的色块发出最后通牒：“今天不清理干净，你俩就给我去刷整条银杏大道的公厕！”程砚的白衬衫袖口卷到手肘，小臂青筋暴起，正用刮刀将墙面当成姜可乐的脑壳般狠削。姜可乐蹲在旁边调颜料，时不时往他水桶里丢辣椒粉：“试试这个，专治性冷淡风。”
“你的智商和颜料溶解度成反比。”程砚甩开刮刀，紫色碎屑雪崩般坠落，“知道为什么色素会渗入乳胶漆吗？因为你蠢到在湿度78%的雨夜施工。”
“那你知道为什么我要做变色马卡龙吗？”姜可乐突然站起来，糖霜喷枪对准他心脏位置，“王大妈说你在蓝带学院的作业是裱花——建筑大师偷偷学做甜点，到底是谁比较蠢？”
空气骤然凝固。程砚的刮刀“当啷”掉进水桶，惊起一圈涟漪。楼上传来王大妈中气十足的吆喝：“开盘了！程设计师脸红赔率1:3！”
这场战争的转折点出现在傍晚。姜可乐踩着梯子涂抹覆盖剂，程砚在下方扶梯，目光却不受控地追踪她晃动的脚踝——那里系着条红绳，坠着枚建筑尺造型的银饰。他突然想起那晚在书房，打印机的吐纸声如何掩盖了自己疯狂的心跳。监控画面里姜可乐旋转时的裙摆，被他标注为“非理性流体力学案例”。
“往左五厘米。”程砚哑着嗓子指挥，喉结擦过她垂落的围裙系带。姜可乐故意把滚筒往右偏移，颜料淅淅沥沥淋在他发顶。暮色将他的白发染成淡紫，像只突然闯入人间的高岭鸢尾。
“程砚。”她忽然轻声问，“如果我把整面墙变成星空，你会撕掉《社区建筑美学规范》吗？”晚风掀起她颈后的碎发，露出一小块皮肤，上面沾着昨夜溅到的糖霜。
没等回答，社区供电箱突然爆出火花。整条街陷入黑暗的瞬间，墙面上的覆盖剂竟泛起幽蓝荧光——姜可乐偷偷混入了夜光粉。紫色星云在暮色中旋转，程砚的刮刀“啪”地落地。二十八年的人生里，他第一次放任误差值突破临界点。
“这是……”他的声音卡在银河悬臂之间。
“你的眼睛。”姜可乐的指尖拂过墙面光斑，“上次消防喷淋事故时我就发现了，虹膜异色症在强光下会泛紫。”她笑得像个恶作剧得逞的精灵，“怎么样？比你的CAD建模好看吧？”
程砚扯松领带，突然抓住她手腕按在墙上。夜光颜料在他们之间流动，像条发亮的脐带。“姜可乐。”他气息灼热，“你知不知道这种荧光剂的半衰期是……”
楼下的流浪猫联盟突然开始大合唱。火锅跳上窗台，独眼在夜色中闪着绿光，爪下按着程砚今早遗失的蓝带学院报名表。姜可乐的轻笑混着辣椒粉气息拂过他唇角：“程同学，需要学姐教你裱花吗？”
后来社区论坛出现神秘新帖：《惊爆！老年活动中心惊现银河战舰涂鸦，设计师连夜修改方案》。置顶照片里，原本要绘制金婚纪念墙的位置，赫然是幅用建筑尺规完成的《马卡龙星云图》。匿名用户“误差3%”在评论区留言：「某些非理性美学……或许值得重新计算概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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