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更梆子刚敲过第三下，宋昭正对着案几上的卷宗皱眉。
烛火在他眼底投下晃动的影子，笔尖在"鬼影"二字上重重顿出个墨点——这是他查了三个月的连环劫案主谋，至今连真实面容都没摸到。
"咚咚咚！"
门环撞响的节奏比寻常急了三倍。
宋昭指尖一紧，狼毫笔"啪"地断成两截。
他反手按住腰间雁翎刀，目光扫过窗棂缝隙——月光下两道重叠的影子，其中一道肩背微颤，是女子。
"是我，小梅。"
嗓音带着跑动后的喘息，尾音发颤。
宋昭松了刀把，却没急着开门。
他侧耳听了听，确认门外只有一人脚步声，这才抽开顶门杠。
门开的瞬间，药香裹着冷风涌进来。
小梅的月白医裙沾着星点泥渍，发簪歪在鬓边，左手还攥着半卷染血的粗布——那是她总挂在腰间的药囊布，用来包药材的。
"宋捕头！"她抬头时，眼底红血丝像蛛网般蔓延，"我找到鬼影的老巢了。"
宋昭后退半步让她进来，反手闩门的动作顿了顿："怎么找到的？"
"今夜里有个刀伤客来医馆，说是被马踩的。"小梅把药囊布摊在桌上，里面滚出半枚青铜虎符，"可他腰侧的伤是短刃挑的，我替他敷药时，他说漏了嘴，说'鬼爷的货不能落在捕快手里'。
我跟着他出了城，在乱葬岗后发现个地洞......"
她指尖抵住虎符上的云纹："这是我趁他昏迷时扯下来的，和上个月东市被劫的商队腰牌纹路一样。"
宋昭的指节抵着案几，指腹过虎符边缘的凹痕——确实和卷宗里画的劫案物证吻合。
他抬眼时，眸底像淬了冰："那地洞现在有人？"
"我走的时候，看见三个戴斗笠的守在洞口。"小梅攥紧药囊布，指节发白，"宋捕头，我怕他们转移东西......"
"苏檀呢？"宋昭突然问。
"我让阿福送她去听风楼后巷的地窖了。"小梅显然早有准备，"她临走前说，若你要行动，让我把这个给你。"她从袖中摸出个小瓷瓶，"避毒散，她说鬼爷的人惯用迷烟。"
宋昭把瓷瓶收进怀里，转身去取墙上的玄铁剑。
剑鞘撞击青砖的脆响里，他听见自己心跳如擂鼓——这是三个月来最接近鬼影的机会，可越是接近，越要沉住气。
"跟紧我。"他把剑递给小梅，"若有变故，往东南方跑，那里有我安插的暗桩。"
小梅没接剑，反而从药囊里抽出根细如牛毛的银针："我学医时练过准头，比剑顺手。"她冲宋昭笑了笑，眼尾的泪痣在烛火下忽明忽暗，"你救过我师父，我信你。"
夜雾漫过乱葬岗时，宋昭的靴底碾过片碎瓷。
他突然抬手，小梅立刻顿住脚步。
借着"心眼"境刚解锁的能力，他能清晰看见二十步外的土坡后——三个斗笠男背靠背站着，腰间佩的不是官刀，是带倒刺的狼首短刃。
"左边那个肺有旧伤，呼吸重。"宋昭低声道，"中间的手总摸后颈，那里应该藏着吹箭。右边的......"他眯了眯眼，"靴底沾着江都南码头的青泥，是新到的。"
小梅的银针在指间转了个圈："我制住左边的，你对付中间？"
宋昭点头，玄铁剑在掌心沉得踏实。
他数到第三声虫鸣，突然跃出阴影。
中间那人听见风声抬头，后颈刚摸向吹箭，就见寒光一闪——宋昭的剑鞘精准磕在他腕间，疼得他整只手都麻了。
左边那个刚要抽刀，眉骨处一凉。
小梅的银针擦着他太阳穴钉进身后树干，木屑飞溅："再动，下一针扎你人中。"
右边的拔腿要跑，却被宋昭一脚勾住脚踝。
玄铁剑压在他喉结上，宋昭能感觉到他喉结上下滚动："鬼爷在哪儿？"
"鬼爷说了，谁漏嘴就剜谁的舌头！"男人脖子梗得通红，可额角的汗却顺着斗笠边沿往下滴。
宋昭剑刃微微压深半分："你以为他会来救你？
刚才我徒弟己经去报官了，半个时辰后，江都县三百捕快能把这乱葬岗翻三遍。"他忽然笑了，"你是想被官差打断腿，还是现在告诉我，换张免死状？"
男人喉结又滚了滚，视线扫过小梅腰间的药囊——那上面还沾着他刚才昏迷时的血。
他突然泄了气："地洞往下走三十步，有个暗门，鬼爷的账本都在里面......"
暗门后的石室比宋昭想象的大。
墙上挂着牛油灯，照见整排檀木柜，最上面那个抽屉没关严，露出半截黄绢——和上个月被劫的贡品清单质地一样。
小梅戴上薄纱手套，轻轻抽出抽屉里的账本。
第一页就盖着"通政司"的大印，第二页夹着张纸条："八月十五，漕运粮船改道南河"——这正是三天前失踪的漕运密报。
"宋捕头。"小梅的声音发颤，她翻开最后一页，上面画着幅地图，标着"江都县衙后园井"的红圈，"这是......"
"那口井是三年前填的。"宋昭的手指捏得发白，"我刚当捕快时，老狱卒说里面埋着历任捕头的断刀。"他突然想起今早老狱卒欲言又止的模样，后颈泛起凉意，"原来鬼影要的不是刀，是井里的东西。"
"我们得把这些带回去。"小梅迅速把账本塞进怀里，"苏檀说过，天亮前要把证据送到按察使大人手里......"
"走！"宋昭拽着她往外跑，玄铁剑在身后划出破风声。
刚钻出地洞，就听见远处传来铜锣响——是他安排的暗桩在示警。
回到听风楼时，苏檀正站在院门口。
她的月白锦裙沾着地窖的土，却仍端着盏热姜茶。
见两人过来，她眼尾的泪痣跟着笑纹漾开："可算回来了。"
"先看这个。"宋昭把账本递给她。
苏檀接过去的瞬间，指尖在"通政司"的印上顿了顿，抬头时眸色深如寒潭："我这就让人抄三份，一份送按察使，一份送御史台......"
"咚！"
院外突然传来重物撞门的闷响。
宋昭的手瞬间按上剑柄，转身时带起一阵风——月光下，院门上的铜环还在晃动，可门外却空无一人。
只有风卷着片碎纸，飘飘荡荡落在他脚边。
他弯腰拾起，纸上用朱砂画着只滴血的鬼面，背面写着七个字："宋捕头，夜长梦多。"
小梅凑过来看，指尖微微发抖："这是......鬼影的笔迹？"
苏檀的手按在宋昭后背，温度透过粗布官服渗进来："他在警告你。"
宋昭把纸团捏成碎屑，任夜风卷走。
他望着院外漆黑的街道，玄铁剑在鞘中嗡鸣——这一次，他不会再给鬼影任何机会。
"去把老狱卒请来。"他转头对小梅说，"我需要他认认井里的东西。"
话音未落，院外再次传来脚步声。
这一次，是三长两短的节奏——那是他和暗桩约定的紧急暗号。
宋昭的瞳孔骤然收缩，手心里全是汗。
他看了眼苏檀，又看了眼小梅，玄铁剑"唰"地出鞘半寸。
门环撞响的瞬间，他听见自己心跳如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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