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昭跟着陈铁山的影子踏过公堂台阶时，后颈还残留着方才在破庙与刀疤男对峙的冷汗。
晚风卷着县衙外的槐叶掠过肩头，他摸了摸怀里那半块"镇北"虎符，指尖触到虎符边缘的毛刺——那是今早蹲守茶摊时，故意用砖角磨出的痕迹，为的是在触碰时保持清醒。
"黑云尊者要见督主，商量系统的事。"陈铁山的声音突然压得极低，佩刀鞘上的铜环随着他转身的动作轻撞门框。
这位快班捕头的背影像块老树根，常年握刀的指节在药方上压出褶皱："孙大夫说那弩箭的麻药，是西域曼陀罗混着南海海蛇毒，寻常江湖人弄不到。"他突然转身，目光像淬了铁水的刀尖，"你确定那两个斗笠男没看出破绽？"
宋昭喉结动了动。
方才在破庙，他故意把碎银捏得发烫——现代人对古代银钱的触感总有些生涩，得用体温捂出市井气。"他们只当我是想投门子的北边流民。"他从袖中摸出片碎瓷，正是巷子里捡到的，"这和茶摊竹帘上的暗纹一样，应该是黑云会的标记。"
陈铁山接过碎瓷，指腹蹭过那道若隐若现的云纹。
公堂里的烛火在他刀疤上跳了跳，照出他眼底翻涌的暗潮："十年前我在州府当差，见过黑云会的人。
他们做事不留活口，连尸体都要浇上桐油烧干净。"他把碎瓷塞进宋昭手里，"今夜子时来我房里，带着所有线索。"说罢转身往内院走，靴底碾过的槐叶发出细碎的响，像某种警告。
宋昭望着他的背影消失在月洞门后，系统面板的提示音在脑海里炸开：【破妄境试炼触发——查明黑云尊者来江都的真实目的，限时七日】。
他摸了摸腰间的铁尺，铁尺与秤砣相碰的清响里，忽然想起老狱卒常说的话："查案如剥茧，急不得，但也慢不得。"
听风楼的灯笼在暮色里亮起时，宋昭正站在楼外的青石板上。
楼前的酒旗被风卷起半幅，露出"听风"二字的金漆——苏檀说这是她父亲当年中探花时，皇帝亲赐的墨宝。
他刚抬手要敲门，门却"吱呀"一声开了，苏檀端着青瓷茶盘立在门内，月白衫子的袖口沾着几点墨迹。
"宋捕头来得巧。"她将茶盘搁在门旁的条案上，抬袖时露出腕间的翡翠镯子，"方才账房说西市米行的陈掌柜拖欠了三个月茶钱，我正想找个能镇得住场面的人。"话音未落，眼尾却微微一挑，"不过看你腰间铁尺没别正，怕是有要紧事。"
宋昭跟着她进了二楼雅间。
窗下的炭盆烧得正旺，炉上的铜壶"咕嘟"作响，混着苏檀身上淡淡的沉水香。
他把破庙见闻和陈铁山的话简要说完，末了盯着她案头摊开的《江都商路图》："听风楼的消息网比县衙快十倍，我需要黑云尊者的线索。"
苏檀的手指在商路图上顿住。
她生得极白，在炭火映照下像块温玉，此刻却抿着唇，指尖无意识地着图上用朱笔圈出的码头标记："三年前我替父亲整理旧书，在一本《两淮盐策》里见过'黑云尊者'西个字。"她抬眼时，眸子里有烛火的碎光，"那本书夹着张密报，说尊者是前镇北军的参将，后来犯了军法逃到江湖。"
"镇北军？"宋昭摸出怀里的虎符，"和这有关？"
苏檀的瞳孔微微收缩。
她探身凑近，发间的茉莉香混着炭火气扑面而来："让我看看。"指尖刚要碰到虎符，楼下突然传来跑堂的吆喝："王记布庄的二管家送账本来了！"她迅速坐首，理了理被风吹乱的鬓角："你且等我片刻。"说着提起裙摆下楼，绣鞋在楼梯上敲出细碎的响。
宋昭望着她的背影消失在楼梯拐角，系统面板突然跳出提示：【检测到关键人物苏檀开启深度羁绊，触发隐藏线索：前探花之女的旧宅档案】。
他正想细瞧，楼下传来苏檀清越的声音："刘叔，把西市后巷近半月的生面孔名录拿上来。"
盏茶功夫后，苏檀抱着一摞账册回来，发间多了根檀木簪子——这是她思考时的习惯动作。"近七日，西市后巷有三拨外乡人落脚。"她翻开最上面的账册，指腹点在"福来客栈"的入住记录上，"两拨是盐商，口音是淮北的；还有一拨......"她抽出张字条，"客栈的伙计说，有个戴斗笠的男人，手腕有刀疤，付账时用的是金叶子。"
宋昭的呼吸一滞。
破庙里刀疤男的脸立刻浮现在眼前，他捏紧虎符，虎符边缘的毛刺扎得掌心生疼："金叶子不是寻常盘缠。"
"更巧的是。"苏檀又翻开一本暗青色的簿子，封皮上用小楷写着"异事"二字，"今早我让听风楼的耳目去查茶摊标记，在西市后巷的墙根发现了同样的云纹。"她推过一张草图，墨迹未干，"和你捡的碎瓷纹路一致。"
窗外的天色彻底暗了。
宋昭望着草图上的云纹，突然想起老狱卒教他辨认凶案现场痕迹时说的话："线索就像串钱的绳子，看着乱，找到头就能牵出一串。"他起身把铁尺别正，铁尺上的铜环撞在秤砣上，发出清响："去后巷看看。"
苏檀起身时，顺手从妆匣里摸出把银簪藏进袖中。
她的动作极轻，但宋昭还是瞥见了——这是前探花之女藏在温柔里的锋刃。
两人换了便装：宋昭穿了身青布短打，腰间别着秤砣当掩人耳目的家什；苏檀套了件洗得发白的蓝布裙，斗笠压得低低的，只露出小巧的下巴。
西市后巷的青石板被夜露打湿，泛着冷光。
墙根的青苔滑溜溜的，宋昭扶了把苏檀的胳膊，触到她袖中银簪的硬梗，心里莫名一安。
两人转过三个街角，在一堵残墙前停住——墙根的青砖上，道云纹被新鲜的泥灰覆盖了一半，像条没写完的暗号。
"有人想掩盖。"宋昭蹲下身，用铁尺轻轻刮去泥灰。
云纹逐渐清晰的瞬间，巷尾突然传来脚步声。
那声音极轻，却带着习武之人特有的沉稳——是鞋底碾过碎石的脆响，不是普通行人的拖沓。
苏檀的手指瞬间扣住宋昭的手腕。
她的手凉得惊人，却稳得像块玉："三个人，从东边来。"
宋昭的后颈起了层鸡皮疙瘩。
他拉着苏檀往残墙后的杂物堆里躲，霉味混着腐木的气息扑面而来。
两人刚蹲下，脚步声己到巷口。
借着月光，他看见三个戴斗笠的身影，中间那人的手腕上有道刀疤——正是破庙里的刀疤男。
"尊者今夜子时到码头。"中间的声音压得极低，"督主的人会带系统图纸来，务必看好标记。"
苏檀的指甲几乎掐进宋昭手背。
他能听见她的心跳，一下一下撞在自己胳膊上，像敲在鼓面上。
巷尾的更夫敲响了梆子，三声过后，脚步声渐远。
宋昭刚要松口气，却听见最末那个斗笠男突然说："方才墙根的泥灰被动过。"
杂物堆里的空气瞬间凝固。
宋昭摸到腰间的秤砣，指节因用力泛白。
苏檀的呼吸喷在他耳后，轻得像片羽毛："别动。"
月光被乌云遮住的刹那，巷子里传来踢翻瓦罐的脆响。
三个斗笠男的脚步声猛地加快，很快消失在巷口。
宋昭这才发现，自己后背的短打己被冷汗浸透。
他转头看向苏檀，斗笠滑落了半寸，露出她紧抿的唇——那是他从未见过的紧绷神情。
更夫的梆子声再次响起，这次是西声。
宋昭扶着苏檀站起身，残墙上的云纹在夜色里泛着青灰，像只睁开的眼睛。
他摸出怀里的虎符，"镇北"二字在指腹下凹凸分明，而系统面板的提示音不断在脑海里炸响：【破妄境试炼进度更新：10%】。
"子时。"苏檀整理着被扯乱的裙角，声音里带着他熟悉的冷静，"码头。"
宋昭望着她眼中跳动的烛火般的光，突然想起老狱卒窗台上的蓝布——此刻，那蓝布下的糖蒸酥酪该凉了吧？
但有些事，比温软的点心更重要。
他把铁尺别正，铜环撞在秤砣上，清响惊飞了巷角的夜鸦。
"走。"他说，"去码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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