项琛迟疑片刻，拉着陆沉舟到一旁，小声说道：“我不知道当讲不当讲。”
陆沉舟向来对朝堂之事敏锐，他问道：“宫里的？”
项琛点点头：“永寿宫里的人。”
“长什么样？”
项琛疑惑地看着沈婳，嘴里嘀咕着：“这么小声都能听到？”
“好像是贤妃娘娘身边的，叫叫”
沈婳提醒道：“竹云。”
项琛忙点头：“对对对，竹云，尚宫局的。”
陆沉舟问道：“她来做什么？”
项琛道：“给贤妃娘娘取抄录的永乐大典。”
“是不是九百一诗字卷？”
沈婳之所以这么问是前面在贤妃寝殿时在书案上看到了那卷永乐大典诗字卷。
项琛回道：“没错，就是从我这借阅走的，大概有一个月了。”
“你们可以去番邦所问问，那里当差的很少换人，或许那里有人还记得。”
许工提醒道。
陆沉舟想着也只能如此了，随后他跟沈婳离开翰林院从西华门出去，两人找了个饭馆坐了下来。饭后两人没有急着离开，几个时辰不曾坐下，尽管是沈婳这样的人也有些吃不消，好在方才吃了一些东西进肚，这才缓了过来。
“恐怕明日还要去趟宫里查查竹云这个人。”沈婳说道。
“你也不相信这有这么巧的事情对吧？”
陆沉舟跟沈婳有同样的想法，以他在刑部几年的任职经验竹云去翰林院可能只是一个幌子。
沈婳给自己倒了杯茶，缓缓道：“我在给竹云验尸的时候在她的身体里取出来的。沈婳边喝茶，边拿出一块帕子，继而将帕子递到陆沉舟面前。
陆沉舟打开帕子后，只见上面是一团黑色的黏糊糊的东西。
“这是什么？”
“肝的一部分。”
沈婳说的十分淡定，但陆沉舟哪里受得了，他的胃里瞬间翻江倒海，差点没将方才吃的吐出来。陆沉舟将东西立马推回沈婳面前，问道：“她病了？”
“看来陆大人还是懂一些人体构造的啊？”沈婳悠哉的喝着茶，仿佛面前的东西不存在似的。
陆沉舟端起茶碗猛喝了一口，“那下次你能不能不要在吃饭的时候将这些东西拿出来，不是每个人都能接受的。”
沈婳瞥了他一眼，然后目光从陆沉舟身上转移到饭馆的门口。
陆沉舟见沈婳不搭话，以为生气了，于是解释道：“你要是不在吃饭的时候拿出来我还能接受的。”
“陆沉舟你的运气可真好。”
沈婳示意陆沉舟往旁边看。
陆沉舟循着沈婳的目光看过去，只见几个不似关内长相的人坐在了他们的隔壁桌。这时跑堂的问几人要吃些什么，其中一人开口，但一开口便听出来是外邦人。其中一人似乎察觉到沈婳在盯着他们，于是几个人的目光都聚集到沈婳和陆沉舟身上。
忽然，其中一人起身走了过来。
“阁下，你这笛子看上去是个稀罕之物。”
来人用蹩脚的官话问陆沉舟，而眼睛一直盯着他腰间的骨笛。
陆沉舟起身拱手回礼：“你们是暹罗人”
“正是。”暹罗人指了指陆沉舟腰间：“这个笛子是我们那儿才有的东西，为何你会有？”
“别人赠与的。”
“赠与的？您认识我们的大祭司？”
陆沉舟看了一眼沈婳，对暹罗人点了点头。
暹罗人脸上顿时没了方才的怀疑，转而是惊喜，他看着陆沉舟客气道：“贵人，你见过我们的大祭司，何时见过，她如今在何处？”
一旁的沈婳像是个旁观者，任凭陆沉舟怎么给她使求救的眼神她也不搭理。
“她见过。”陆沉舟指了指沈婳。
沈婳握着茶碗，指尖在碗的边缘滑动了几下，给陆沉舟送去一个白眼。
暹罗人又走到沈婳跟前，恭敬道：“您在何地见过？”
沈婳回道：“鬼市。”
“鬼市是什么地方？”暹罗人问道。
“你们找她？”
暹罗人点了点头：“请您告诉我鬼市怎么走？”
沈婳嘴角微扬：“我可以告诉你们鬼市的位置，但你得告诉我这个笛子是用来做什么的？”
暹罗人上下打量了沈婳几眼，回道：“你怎么证明见过我们大祭司？”
沈婳胸有成竹道：“你可以跟这里的小二哥，茶博士或者掌柜的打听，问他们听没听过鬼医沈婳这个名字。”
暹罗人给同行的人递了个眼神，同行的人将跑堂的叫到跟前，只见他们说了几句话，继而就看到跑堂的点头，然后用奇怪的目光看着一行人，还有沈婳。
问完话后，几个暹罗人说了几句话，然后带头的又回到沈婳跟前。
“这里的人都说沈婳是鬼市的人，这个人能通阴阳，能替人治病，也可以替鬼治病。”
“她就是。”
陆沉舟用手指着沈婳道。
暹罗人问沈婳：“所以你是大明的大祭司？”
“我不是，但我见过。”
沈婳认为这些暹罗人口中的大祭司就是钦天监里的人，所以她也没说谎。
暹罗人看着有些顾虑，陆沉舟见他迟迟不开口，于是跟沈婳说道：“既然人家不愿意说我们吃晚饭也好走了。”
两人故作起身的姿态，这时暹罗人终于开口道：“好，我告诉你们笛子的来历，你们得告诉我们鬼市的怎么走，方才这里的人说鬼市不轻易让我们这些外邦人进入，需要由鬼市里的人搭桥才行。”
沈婳点头道：“确实。”
陆沉舟挥手示意暹罗人坐下，毕竟一直站着很容易引来不必要的误会。
暹罗人坐下后说道：“这支笛子是我们暹罗国大祭司都有的信物，大祭司三年前随公主来你们大明，后来回去的前一晚她给公主留下一封书信说她有些事情需要在大明留一段时间，等过段时间再回去，可两年多过去也不曾见大祭司回暹罗，如今的国君秘密派我们来寻大祭司。”
陆沉舟问道：“我记得你们现在的国君是个女人，是当年那位公主”
“没错，我叫巴松，是暹罗国祭司台的人，其他几个是国君身边的侍卫，这一次我们几个人秘密来大明就是为了找大祭司，国君给我们几个人下了命令，找不到也不用回去了。
“那如果人死了呢？”
沈婳突然来了一句。
“即使死了，也要见到尸体，我们要将大祭司身前之物带回去，然后好选择新的大祭司。”
沈婳点了头道：“好了，跑题了，继续说说这笛子。”
暹罗人回道：“这个笛子名唤骨笛，只有大祭司才能吹响，吹奏的曲子名为骨笛怨，但笛子一旦被吹响就意味着会出现死亡，能听到笛声之人就是目标。骨笛响起，可以召唤幽冥界的亡灵与怨灵，为己所用，会出现一个亡灵军团，神不知鬼不觉的将目标杀死，周而复始，被杀死的这个人也会加入亡灵军团，再去寻找下一个目标。”
“目的是什么？”
沈婳对于这种事情极为敏感，她抓住了问题的重点。
巴松有些犹豫，但很快便回道：“暹罗国不像你们大明，我们的国君需要大祭司的帮助才能坐上王位。”
陆沉舟和沈婳听完后立即明白了巴松未出口的那些话，无非就是暹罗国的国君为了争夺王位需要大祭司用亡灵军来镇住对方或是利用大祭司在暹罗国的名声来巩固自己的地位。
这时暹罗人又道：“骨笛还有一个用处，骨笛可以入药，从边缘处刮一些下来，便可以让人睡得比死人还死人，无论周边发生什么根本不会醒来。”
“这么厉害？”
沈婳看着骨笛诧异道。
“但你们这个笛子虽然也是骨笛，但是并不是母笛，母笛才有我方才说的那些作用。你们这些是子笛，只是在炼母笛时废料做成的，没什么作用，就是配饰而已。”
“废料可这也是人骨做成的啊？”陆沉舟问道。
沈婳轻轻地咳了一声，提醒陆沉舟收起那不值钱的仁义之心。
巴松并不在意陆沉舟的问题，他告诉陆沉舟和沈婳炼骨笛的人骨都是战场上的战俘，没什么可不可惜的。而且不是所有战俘都配被扔进炉子里的，大祭司会挑选那些英勇的战士在药池里泡上七七四十九日，然后再扔进炉子里炼。
沈婳暗想这比幽冥阁杀人的方式还要残忍，果然从暹罗出来的人处处都透着古怪。之前在鬼市沈婳确实碰到过暹罗国的人。虽说对方只是个商人，但从其卖的东西便可以看出暹罗人骨子里透着邪气。话又说回来，暹罗的香料和药物确实好使，就是贵了点，沈婳在医馆里用的就是之前在鬼市上买来的降香，这东西一旦少就格外的贵，尤其是香料这些东西王公贵族最是喜欢
“好了，你们拿着这个东西，进入鬼市后给门口的人，之后他们便会让你们进去。”
沈婳将一个刻着“鬼”字的木牌递给巴松。
巴松接过牌子，道了谢之后几个人匆忙离去。沈婳和陆沉舟见已经确定骨笛确实是暹罗的东西，他们便准备先各自回家，约着明日辰时在太子府门口碰面。可正当两人准备离开时，沈婳碰到了一个她差点忘记的人。
“恩人，恩人”
沈婳看着面前一直叫恩人的姑娘，先是愣了一下，继而才反应过来是一个多月前自己在一座破庙里碰到，当时觉得此人可怜，就打发去了缥缈楼。本来以为这个姑娘不会在缥缈楼待太久，这下看来是常住了。
季桃见沈婳一副没认出自己的样子，有些失望但很快又高兴地报出自己的名字，“姑娘，我是季桃，你让我去的缥缈楼。”
沈婳轻轻点了点头，但陆沉舟听到缥缈楼三个字，立马来了精神，他故意问道：“沈婳，你什么时候跟缥缈楼的涯桑关系这么好，都到了能介绍人过去的地步了？”
沈婳并没有搭理他，侧身问季桃最近在缥缈楼做的如何，有没有受欺负。
季桃连忙摆手回道：“没有，老板娘挺好的，管吃管住，还给我工钱。”
“那就好，我上次听你说来南京城寻人，你要寻人的话可以找他。”
沈婳指了指陆沉舟。
季桃看了眼陆沉舟，上前问道“你是官府的？”
陆沉舟点头道：“我虽是官府的，但我不是查户籍的，这个你得到府衙去。”
其实我已经有了一些消息，我哥他之前就在缥缈楼待过，后来不知去了哪里，我觉得他还会回来的。
沈婳听季桃这么一说，心里咯噔一下，她冷声问季桃：“你哥叫什么？”
“季六，他以前在老家的时候是捕快，后来因为误杀了人便逃了出来，现在官府查明了原因已经不追究他的责任了，我就是出来寻他的。”
听到季六的名字从季桃口中说出，沈婳的脸沉了下去，她说道：“他已入江湖多年，在江湖上树敌不少，说不定早已经死了。”
虽说沈婳对季桃有恩，但听沈婳这么说季桃的脸上还是生出些许不悦。
沈婳问季桃：“赏金猎人听过吗？”
季桃摇头。
“就是那人钱财，替买家杀人的杀手。当然，如果他命够硬，或许还活着。”
沈婳也不知道为何自己要说后面半句话，或许她也觉得季桃是个可怜人，她动了恻隐之心。
“恩人，你什么时候去缥缈楼，我做菜给你吃，最近我们酒楼来了一个外邦人，她可喜欢我做的菜了。”
“哦？外邦人？”
陆沉舟和沈婳对视了一眼。
季桃见两人疑惑地看着自己，以为是不相信她做的菜，连忙解释道：“真的，那个人喜欢吃带有胡椒的菜，可是这个东西又不好买，好在前不久我刚认识一个厨子大叔，他手上有货，于是我今天又出来跟他买了些回去。”
陆沉舟问季桃那人吃饭的时候有什么特征？
季桃回道：“没有，不过有一次我给她送饭菜到房间，发现她吃饭不用筷子。”
“暹罗人。”
沈婳问陆沉舟：“你为何如此断定就是暹罗人？”
陆沉舟回道：“这是他们的习惯，他们通常跟朋友或者家人一起吃饭比较轻松的情况下不喜欢用餐具，徒手抓饭，他们认为这是回归自然。”
沈婳问季桃那个暹罗人的情况，得知是一个人，而且还是个女的，这不得不让她和陆沉舟怀疑是不是就是方才那些人要找的大祭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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