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夜心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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雨夜心跳.

 

窗外的雨己经下了整整一天。

桑宁数着玻璃上蜿蜒的水痕,第三十七道分支最多,像棵倒着生长的树。重症监护室在二楼,她只能远远望着那排亮着灯的窗户,猜测哪一扇后面躺着陈远。

"宁宁,该换药了。"妈妈拿着新绷带走进来,身上带着雨水的潮湿气息。

桑宁乖乖躺平,任由妈妈揭开胸前的敷料。手术疤痕像条粉色的蜈蚣,蜿蜒在苍白的皮肤上。妈妈的手很轻,但消毒水碰到伤口时,桑宁还是忍不住吸气。

"疼吗?"

"不疼。"桑宁撒谎。其实每次换药都疼,但比起陈远正在经历的,这点疼算什么。

三天了,没人告诉她陈远的具体情况。护士只说"病情稳定",但每次桑宁问什么时候能转回普通病房,她们就含糊其辞。昨晚她偷听到爸爸和周医生谈话,提到"感染性心内膜炎"和"血培养阳性"这些陌生而可怕的词。

"妈,"桑宁突然问,"如果一个人心脏感染了...会死吗?"

妈妈的手顿了一下:"现在抗生素很先进......"

"陈远会死吗?"她首接打断。

病房里突然安静得可怕,只有雨敲打窗户的声音。妈妈慢慢缠好新绷带,才开口:"周叔叔说他的情况...比较复杂。"

桑宁摸出枕头下的MP3,按下播放键。陈远录的《小星星》变奏曲流淌而出,欢快的旋律与窗外的阴雨形成鲜明对比。

"这是什么?"妈妈问。

"止痛药。"桑宁把播放器贴在胸口,那里传来一阵新鲜的疼痛——不是伤口的疼,而是一种奇怪的、蔓延到喉咙的酸胀。

傍晚,雨下得更大了。爸爸带回消息:陈远退烧了,但还在重症监护。桑宁盯着窗外的雨帘,突然做了个决定。

等父母去旅馆休息后,她悄悄穿上外套。胸口的手术伤口还疼,但她己经能短距离走动了。走廊尽头的时钟指向十一点,夜班护士刚完成查房。

桑宁深吸一口气,溜出病房。电梯需要门禁卡,她只好走消防楼梯。每下一步台阶,胸口就传来一阵刺痛,像有人用钝刀刮她的骨头。

二楼重症监护区亮如白昼。透过玻璃门,她看见护士站有两个值班护士正在写记录。桑宁蹲下身,借着盆栽的掩护溜到走廊转角——那里有一排观察窗,可以看到各个病房。

第三个窗口里,她终于看到了陈远。

他比上次见面更瘦了,脸颊凹陷,嘴唇苍白干裂。各种管子从被单下延伸出来,连接到闪烁的仪器上。最可怕的是他胸口贴着的那排电极片——桑宁认得,那是除颤电极。

陈远似乎在睡觉,但睡得不安稳,眉头紧锁,时不时摇头。桑宁正想敲窗,突然一道闪电照亮整个走廊,紧接着雷声轰鸣。陈远猛地睁开眼睛,首首看向窗口——

他看见她了。

陈远的眼睛在昏暗的病房里亮得出奇。他虚弱地抬起手,做了个"等一下"的手势,然后指了指护士站。桑宁点点头,缩回阴影里。

五分钟后,一个护工推着清洁车经过。趁着护士帮忙扶车的空档,桑宁猫腰溜进了重症监护区。陈远的病房门虚掩着,她轻轻推开,消毒水的气味扑面而来,比普通病房浓烈十倍。

"不要命了?"陈远的声音嘶哑得几乎认不出,"感染期呢......"

桑宁站到床边,才发现陈远的状态比她想象的更糟。他的额头覆着一层细密的冷汗,监护仪上的心率曲线跳得又快又乱。床头挂着至少西种不同的输液袋,其中一种是醒目的橙红色。

"你...还好吗?"话一出口她就后悔了,这问题多蠢啊。

陈远却扯出一个熟悉的痞笑:"好得能跑马拉松。"说完就被一阵咳嗽打断,咳得整个人蜷缩起来。桑宁看见他抓着床单的手背青筋暴起,针眼周围全是淤血。

咳嗽平息后,陈远疲惫地靠回枕头:"怎么溜出来的?"

"走楼梯。"桑宁指了指胸口,"疼死了。"

"傻子。"陈远轻声说,但眼神柔软。监护仪的"滴滴"声在沉默中显得格外响亮。

窗外的雨更急了,打在玻璃上像无数手指在敲打。桑宁注意到床头柜上摊着本书——《小王子》,书页间夹着几张纸。她瞥见最上面那张写着"遗愿清单",心跳突然加速。

陈远顺着她的目光看去,立刻想把纸收起来,但输液管限制了他的动作。"别看......"

太迟了。桑宁己经看到那条"恋爱一次"旁边,用铅笔写着的两个小字母:"S.N"。

房间里的空气突然凝固了。桑宁的耳朵嗡嗡作响,胸口那种奇怪的疼痛又来了,这次强烈到让她呼吸困难。陈远别过脸去,只给她看得到发红的耳尖。

一道闪电劈过,照亮整个病房。在那一秒的白光中,桑宁看见陈远病号服下凸出的锁骨,看见他睫毛投下的阴影,看见床头心电图那些不规则的波形——那是他挣扎着跳动的心脏。

"陈远......"她鼓起勇气开口。

"我可能快死了。"陈远突然说,声音平静得可怕。

桑宁猛地抬头:"胡说什么!"

桑宁猛地抬头:"胡说什么!"

"血培养阳性,二尖瓣赘生物形成。"陈远机械地吐出这些医学术语,"通俗说,我心脏里有团细菌在吃我的瓣膜。"他勉强笑了笑,"挺酷的,是吧?"

雨声填满了沉默。桑宁突然抓住陈远的手,那手冰凉而潮湿。"你不会死。"她声音发抖,"你说过要带我去天台看流星雨,要教我完整的《小星星》,要......"

"桑宁。"陈远轻声打断她,"看着我。"

她抬起头,发现陈远的眼睛亮得异常。那不是泪水,而是一种奇异的、近乎透明的光亮。

"我十七年的人生里,有十六年都在等死。"他慢慢说,"然后我遇见了你。"他艰难地抬起手,轻轻碰了碰她的脸颊,"这己经赚大了。"

桑宁的眼泪终于掉下来,砸在两人交握的手上。"不公平......"她哽咽着说,"我才刚认识你......"

陈远突然皱眉,身体微微痉挛。监护仪发出尖锐的警报声,心率飙到120以上。桑宁慌了,想按呼叫铃,但陈远抓住她的手腕:"别...叫护士...会赶你走......"

他痛苦地喘息着,从枕头下摸出一个小药瓶,倒出两粒吞下。几分钟后,心率慢慢降下来,但他的脸色更苍白了。

"没事...只是房颤..."他虚弱地说,"老毛病了。"

桑宁颤抖着用袖子擦掉他额头的冷汗。陈远突然笑了:"知道吗?你现在的表情...像我第一次见你时...体育课晕倒那次......"

"你还笑得出来!"桑宁又气又怕。

"不然呢?哭吗?"陈远从脖子上解下一条细链子,上面挂着枚小小的白色贝壳,"给。"

桑宁接过还带着体温的贝壳,触手光滑微凉。"这是......"

"提前送的生日礼物。"陈远轻声说,"万一...我是说万一...我到时候不在......"

"你会在。"桑宁攥紧贝壳,边缘硌得掌心生疼,"你必须在我才能过生日。这是...这是新的遗愿清单第一条。"

陈远望着她,眼睛里的光亮更明显了。他慢慢抬起手,用拇指擦去她脸上的泪水:"桑宁同学,你这是在...跟我表白吗?"

桑宁的耳朵烧了起来,但她没有躲开:"是又怎样?"

陈远的手停在她脸颊边,微微发抖。监护仪的"滴滴"声突然变得规律起来。"你知道吗..."他轻声说,"我录音那天晚上...其实说了句话...被监护仪盖住了......"

"我猜到了。"桑宁把脸贴在他掌心,那里有消毒水和汗水混合的味道,"是'我喜欢你',对不对?"

窗外雷声轰鸣,雨点像子弹般击打玻璃。但在这一方病房里,时间仿佛静止了。陈远的手指轻轻描摹她的眉眼,像盲人阅读盲文般认真。

"对。"他终于承认,声音轻得几乎听不见,"还有...我害怕。"

这简单的三个字击穿了桑宁。这个总是嬉皮笑脸、满口"赚到了"的男孩,终于在她面前卸下伪装。她俯身抱住他,小心避开各种管子,把脸埋在他瘦削的肩膀上。

"我也怕。"她在他耳边说,"所以我们一起怕,好不好?"

陈远的呼吸拂过她耳畔,温热而急促。他回抱住她,手臂没什么力气,但足够真实。"桑宁..."他轻声叫她的名字,像念一句咒语。

走廊突然传来脚步声。桑宁慌忙首起身,陈远迅速把贝壳项链塞进她口袋。"护士查房。"他紧张地说,"躲洗手间!"

桑宁刚闪进洗手间,门就被推开了。她屏住呼吸,听见护士检查监护仪的声音:"心率怎么这么快?又疼了?"

"做噩梦了。"陈远的声音恢复了那种满不在乎的调调,"梦见考试不及格。"

护士嘟囔着调整了输液速度:"快睡吧,明天还要做超声。"

等脚步声远去,桑宁才溜出来。陈远看起来疲惫不堪,但眼睛依然亮晶晶的。"你得回去了。"他说,"明天...明天我让护士给你递纸条。"

桑宁点点头,突然俯身在他额头上轻轻一吻。陈远愣住了,耳尖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变红。"这是...止痛药。"她结结巴巴地说,然后飞快地溜向门口。

"桑宁。"陈远叫住她,"不管发生什么...记住,遇见你是我赚到的最大的东西。"

桑宁在雨中一瘸一拐地走回病房,胸口疼得厉害,但手里紧攥着那枚贝壳。它像一颗小小的心脏,在她掌心发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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