慈心之家的铁门比想象中温馨，爬满紫藤花的栏杆后是栋米黄色三层小楼。苏梦扒着车窗数窗户，被阳光晃得眯起眼——自从父亲去世后，她第一次注意到阳光是有温度的。
"到了。"林妈妈从前座回头，"小许己经在等你们了。"
程阳沉默地帮苏梦拎着医院发的塑料袋，里面装着几件旧衣服和药盒。福利院门口的空地上，许志远正和几个孩子蹲着研究什么，额头的纱布换成了小号创可贴。
"苏梦！"他飞奔过来，差点撞翻她，"快来看我们发现了什么！"
草坪中央躺着只受伤的知更鸟，翅膀不自然地耷拉着。许志远小心翼翼地用树枝固定鸟翅："胫骨骨折，但翅脉没事..."
"你还会治鸟？"苏梦惊讶地蹲下。
许志远耳尖发红："我爸爸...以前常带我去野生动物救助站。"
程阳默默递来两根冰棍棒当夹板。阳光穿过树叶，在他脸上投下细碎的光斑。苏梦突然发现他左眼的伤疤没那么可怕了，反而像个月牙形的徽章。
"孩子们！"林妈妈拍手召集大家，"新朋友来做自我介绍吧！"
二十多个孩子围成半圆，年龄从五六岁到十五六岁不等。苏梦紧张地揪着衣角，首到感觉程阳在背后轻轻戳她肩膀——这是他们之间的"勇气信号"。
"我叫苏梦，八岁。"声音比想象中响亮，"喜欢唱歌和...和看云。"
轮到程阳时，空气明显凝固了。几个大孩子交头接耳："听说他以前是..."
"程阳。"男孩打断议论，声音像块冷铁，"十一岁。会修水管。"
尴尬的气氛被许志远打破——他举起知更鸟大喊："我们要建个动物救助站！谁报名？"立刻有群孩子欢呼着围上去。
林妈妈趁机把苏梦拉到一旁："你的房间在二楼东侧，窗外有棵梧桐树。"她眨眨眼，"和你父亲画里那棵很像。"
这个细节像箭矢穿透苏梦的心脏。她张了张嘴，却发不出声音。林妈妈了然地从口袋掏出张照片——是苏梦父亲站在画板前的侧影，阳光把他的睫毛染成金色。
"医院整理遗物时发现的。"林妈妈把照片放进她手心，"我想你会想要。"
苏梦的指尖拂过父亲微笑的嘴角，突然意识到这是她拥有的唯一一张父亲的照片。泪水砸在相片上时，有双温暖的手臂环住她肩膀。林妈妈身上的薰衣草香和父亲画室里的味道奇妙地融合在一起。
"哭吧。"耳边的声音轻得像叹息，"眼泪是心的语言。"
那天晚上，苏梦躺在陌生的小床上，听着窗外梧桐叶的沙沙声。程阳和许志远的房间在走廊另一端——福利院按性别分楼层，但林妈妈答应每天晚饭后让他们在活动室相聚一小时。
枕头下压着父亲的照片和程阳偷偷塞给她的纸条：「明早六点厨房见。带药了。」
月光在地板上画出窗格的形状。苏梦想起父亲常说的童话：月光是夜空的裂缝，透出另一个世界的光。她试着想象那个世界——母亲是否正在给父亲泡茉莉花茶？他们会不会从裂缝里看她？
半梦半醒间，一阵剧痛突然撕裂胸腔。苏梦蜷缩着去摸床头柜的药盒，却碰翻了水杯。玻璃碎裂声中，房门被轻轻推开。
"又做噩梦了？"林妈妈端着夜灯走进来，却在看到苏梦发紫的嘴唇时脸色骤变，"心绞痛？"
苏梦说不出话，只能点头。林妈妈迅速从她枕头下摸出药盒——显然早知道藏药位置——熟练地倒出两片药。吞下药片后，苏梦被揽进个温暖的怀抱，林妈妈的手轻轻拍着她后背，节奏让人想起父亲安抚她入睡的钢琴声。
"慢呼吸...对，就是这样。"那双手抚过她汗湿的额发，"医生说你紧张时容易过度换气。"
疼痛渐渐退去，苏梦发现自己像个婴儿般被轻轻摇晃。林妈妈的睡衣上有股晒过太阳的味道，让她想起很久以前母亲晾晒的被子。
"我爸爸..."苏梦突然开口，"最后那晚也这样拍我的背。"
夜灯在林妈妈眼中映出两点温暖的光："父母的爱就像掌纹，即使他们不在了，也会永远印在你身上。"
窗外，梧桐树的影子轻轻摇曳。苏梦把脸埋在林妈妈肩头，任泪水浸透棉布睡衣。这是父亲去世后她第一次真正地哭泣，不是出于恐惧或疼痛，而是因为某种她说不清的、温暖的钝痛。
"睡吧。"林妈妈把她放回枕上，手指轻抚她眉间，"我就在隔壁。"
月光重新变得温柔。苏梦攥着父亲的照片沉入梦乡，恍惚听见母亲在哼唱那首关于星星的摇篮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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