桑树年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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桑树年轮.

 

青塘镇的春天来得猝不及防。

桑宁站在老桑树下,看着枝头新绽的嫩芽。十年前那个雨夜,陈远临终前说"桑树开花了",如今她终于明白那是什么意思——即使在最深的绝望中,生命依然在看不见的地方悄然生长。

三十岁的桑宁己是上海儿童医学中心最年轻的心外科副主任,专攻先天性心脏病微创手术。她发明的"音乐辅助先心病治疗系统"刚刚获得国家科技进步奖,媒体报道称她为"用听诊器听出音符的女医生"。

"宁宁,吃饭了!"母亲在院子里喊。老房子还是那个老房子,只是墙面新刷了白漆,桑宁用第一笔专利费翻修的。

饭桌上摆着她最爱的咸菜肉丝面,父亲正在看她获奖的新闻重播。镜头里的桑宁白大褂整洁,胸前挂着那副旧听诊器,记者问她为什么选择这个专业。

"因为曾经有人教会我,坏掉的心脏会发出最动人的声音。"电视里的她微笑着回答,没有提及那个名字。

父亲关掉电视,推过来一个木盒:"你让我收好的东西。"

盒子里是陈远的遗物——那本《小王子》、银色口琴、几盘录音带,还有她十二岁时写的"给未来自己"的信。桑宁拿起泛黄的信纸,少女稚嫩的笔迹写道:"未来的桑宁,你现在能跑能跳了吗?有没有当上医生?"

一滴泪砸在"医生"两个字上。

"对了,"母亲收拾碗筷时突然说,"镇上新来了个年轻医生,在卫生院做志愿者。听说也是上海什么医院的......"

桑宁没太在意,她更关心下午要去探望的林小雨。当年的同桌现在在镇小学教书,女儿田田去年刚做了先心病手术——主刀医生正是桑宁。

小雨家墙上挂着田田的画,一幅是"桑医生阿姨",一幅是"吹口琴的哥哥"。桑宁好奇地指着后者:"这是谁?"

"卫生院新来的实习医生。"小雨笑着说,"那孩子可神了,总用口琴哄小病号。田田做完手术不肯吃药,他一来就乖了。"

桑宁心头一震。离开时她鬼使神差地拐向镇卫生院,那个她十二岁第一次知道自己心脏有问题的老建筑。

走廊里传来熟悉的旋律——《小星星》,但加入了即兴变奏。桑宁的脚步骤然停住,胸口那颗修补过的心脏剧烈跳动起来。

音乐声从儿科诊室传出。门半掩着,她看见一个穿白大褂的瘦高背影,正弯腰给小女孩检查。阳光透过纱窗,给他轮廓镀上一层金边。

"来,听听你的小心脏。"年轻医生把听诊器戴在小女孩头上,动作熟练得令人心痛,"听到那个'咚咚'声了吗?像不像小鼓?"

桑宁扶住墙才没跌倒。那声音、那语调、甚至头发的方式,都像极了——

医生转过身来,是个陌生面孔。二十出头的年纪,眼睛没有陈远那种琥珀色,但笑起来同样有颗虎牙。他胸牌上写着"实习医生 郑远"。

"您好,需要帮忙吗?"年轻人问。

桑宁摇摇头,突然注意到他桌上的口琴——银色,和她包里那支同款。

"您也喜欢口琴?"郑远顺着她的目光,"这是我导师送的,他说每个儿科医生都应该学点音乐。"

"你导师是......"

"周教授,上海儿童医学中心的。"郑远挠挠头,"他总讲他一个学生的故事,说那女孩用音乐治愈了很多先心病孩子......"

桑宁的眼眶了。原来周医生一首记得,记得那个暴雨夜的承诺。

走出卫生院,桑宁来到老桑树下。树干粗了许多,树皮皲裂成深沟。她伸手抚摸那些裂纹,突然在齐肩高的位置触到一块异常光滑的树皮。

凑近看,那是一个刻意被树皮包裹起来的刻痕。桑宁小心剥开外层,两颗相连的心形图案渐渐显露,里面刻着"C.Y?S.N",日期是十年前的那个七月。

"原来你早就来过青塘。"她轻声说,想起陈远日记里那句"如果奇迹存在,就是有人替你继续看这个世界"。

风吹过树梢,嫩绿的桑叶沙沙作响。桑宁从包里取出那支多年未碰的口琴,轻轻吹起《桑宁变奏曲》。这么多年过去,手指依然记得每个音符的位置。

曲终时,身后传来掌声。她回头,看见郑远和几个孩子站在不远处。

"真好听!"一个小男孩说,"能教我吗?"

桑宁微笑:"当然。"她取下胸前的听诊器,"不过先要学听心跳。坏掉的心脏会发出特别的声音——像涨潮。"

郑远惊讶地看着她:"这话......周教授也常说。"

桑宁没有解释。她把口琴和听诊器递给小男孩,就像传递一个跨越了十年的约定。风吹起她的白大褂下摆,老桑树的新叶在阳光下闪闪发亮,像无数小小的希望。

在青塘镇的春风里,在孩子们好奇的目光中,桑宁终于明白:有些离别不是终点,而是另一种形式的陪伴;有些心跳虽然停止,却能在更多胸膛里找到回声。

远处,卫生院的老钟敲了西下。桑宁抬头望向湛蓝的天空,那里正有一群白鸽飞过,翅膀划出的弧线,像极了心电图上最完美的波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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