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子明是被一阵刺鼻的霉味和血腥气呛醒的。
意识回笼的瞬间,后脑勺传来一阵剧烈的钝痛,像有人拿着铁锤在颅骨内敲打。他本能地想抬手去揉,却发现双臂沉重如铅,动弹不得。眼皮也像被胶水黏住,费了好大力气才勉强睁开一条缝。
昏暗的光线透过眼缝渗入,勾勒出一个低矮、潮湿、陌生的空间。粗粝的石墙渗着水珠,墙角堆着发黑的稻草,空气中弥漫着排泄物、腐烂食物和铁锈混合的恶臭。身下是冰冷的石板,硌得他浑身骨头生疼。
这是哪?
混沌的思绪逐渐拼凑。昏迷前的最后记忆——陈源冰冷的刀锋,糜竺沉默的审视,关银屏带着哭腔的呼唤,还有自己那句指向"女牢"的气音...
女牢!
陆子明猛地一激灵,彻底清醒过来。他挣扎着撑起上半身,这个简单的动作却引发一阵天旋地转。喉咙干得冒火,像是被砂纸摩擦过。他剧烈地咳嗽起来,咳得撕心裂肺,仿佛要把肺都咳出来。
"陆先生!您终于醒了!"
一个熟悉的女声从黑暗中传来,带着压抑的惊喜。紧接着是一阵窸窸窣窣的声响,关银屏那张沾着煤灰的小脸从阴影里探出来,眼睛在昏暗的光线下亮得惊人。
她比陆子明记忆中憔悴了许多。原本总是梳得一丝不苟的发髻散乱地耷拉着,脸上东一道西一道的污痕,身上的灰布短袄也撕破了好几处,露出里面发黄的棉絮。但那双眼睛里的神采却丝毫未减,反而因为某种奇异的亢奋而更加明亮。
"我...这是..."陆子明艰难地挤出几个字,声音嘶哑得不像自己的。
"女牢丙字号!最里面这间!"关银屏压低声音,语速飞快,"您昏迷两天了!那晚陈源走后,我按您说的,把账簿藏在了女牢暗格里,然后回来背您...天爷啊您可真沉...半路遇到巡夜的,差点被发现!幸亏我对涿县每一条暗道都熟..."
她絮絮叨叨地说着,同时从怀里掏出一个破旧的皮囊,小心翼翼地扶起陆子明的头,将里面的液体喂给他。是水,带着浓重的土腥味,但对干涸的喉咙来说无异于琼浆玉液。
陆子明贪婪地吞咽着,冰凉的液体滑过喉管,带来一丝清明。随着神志恢复,昏迷前的记忆也越发清晰——陈源的威胁,那本要命的账簿,还有自己现在的处境...
"账...账簿..."他挣扎着问道,声音依旧嘶哑。
关银屏的眼睛更亮了,带着某种近乎狂热的兴奋:"藏好了!就在这间牢房暗格里!谁也找不到!"她拍了拍身下的石板,发出沉闷的响声,"陆先生您太神了!让我把账簿藏女牢,这招绝了!陈源那帮狗腿子把糜家翻了个底朝天,连茅坑都掏了,就是没想到来女牢搜!"
陆子明没有回应她的兴奋。他艰难地转动脖颈,打量这间阴暗潮湿的牢房。空间狭小得只能容两人蜷缩,厚重的木门上有个巴掌大的小窗,透进来的一线微光勉强照亮方寸之地。墙角放着一个缺了口的陶碗,里面是半碗浑浊的液体,散发着可疑的气味。
"两天...没人找...到这里?"他断断续续地问。
关银屏的笑容僵了一下,随即又强打精神:"有...当然有!陈源派人在全城搜捕呢!但您放心,这女牢归我管...呃,曾经归我管..."她声音低了下去,"现在我被革职了...不过没关系!牢头老周欠我人情,睁只眼闭只眼..."
陆子明敏锐地捕捉到她话里的不安。他盯着关银屏闪烁的眼神,突然注意到她右手手腕上一圈刺目的青紫。
"他们...打你了?"
关银屏下意识地把手藏到身后,挤出一个满不在乎的笑:"没事!就衙役老赵那王八蛋...搜我身的时候毛手毛脚,被我踹了裤裆..."她突然住口,像是意识到自己说漏了嘴。
空气凝固了一瞬。
"他们...搜到这儿了?"陆子明的声音沉了下来。
关银屏咬了咬嘴唇,终于不再强撑:"昨日下午来的...五个差役,带着陈源的手令。"她的声音开始发抖,"他们把女牢翻了个遍...老周挡不住...我...我躲在粪道里...他们用铁尺捅...差点..."她的手指无意识地绞着衣角,指节发白。
陆子明胸口一阵发闷。他能想象那个画面——关银屏蜷缩在恶臭的粪道里,铁尺从缝隙中捅进来,差一点就...
"账簿...没被发现?"
"没有!"关银屏猛地抬头,眼中重新燃起光亮,"暗格在石床下面,要移开三块石板才能看到!他们...他们只掀了稻草..."
陆子明长出一口气,随即又被一阵剧痛击中。他痛苦地蜷缩起来,冷汗瞬间浸透了单薄的衣衫。关银屏手忙脚乱地扶住他,从怀里摸出一个小布包,里面是几片干巴巴的草药。
"城东李大夫给的...说是能镇痛..."她将草药塞进陆子明嘴里。苦涩的味道在口腔中炸开,呛得他又是一阵咳嗽,但片刻后,头痛确实减轻了些。
沉默在狭小的牢房里蔓延。陆子明靠在冰冷的石墙上,感受着药草带来的短暂安宁。现在的情况比他想象的还要糟——陈源在全城搜捕,关银屏被革职,账簿虽然暂时安全,但女牢绝非久留之地...
"糜...糜东家?"他突然想起什么,艰难地问道。
关银屏的表情变得复杂:"糜家被查封了...名义上是查账,实际上..."她凑得更近,声音压得极低,"我偷听到差役说,糜竺被软禁在府衙后堂!陈源亲自看守!"
陆子明心头一震。糜竺被软禁?事情比他想象的严重得多!这不是简单的账目问题,而是郡守刘焉对糜家动手了!那本指向"丙卯"的死账簿,恐怕触碰到了某个巨大的黑幕...
"还...还有多久?"他突然问道。
"什么?"
"三天...期限..."陆子明费力地比出三根手指,"陈源说的...三天..."
关银屏脸色刷地变白:"今...今晚子时就是最后期限..."
今晚子时!
陆子明浑身一僵。时间所剩无几!陈源那句"烂在山沟里喂野狗"的威胁言犹在耳。更可怕的是,现在连糜竺都自身难保,没人能救他们...
"陆先生..."关银屏的声音突然带上一丝决绝,"我有个主意..."
她从贴身的衣袋里掏出一把黄铜钥匙,在昏暗的光线下泛着微光:"这是郡守府西角门的钥匙...我...我以前帮府里丫鬟递情书时配的..."她的声音越来越低,脸颊泛起不自然的红晕,"我们可以...可以趁夜溜进去...把账簿...塞回丙卯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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