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第六十八章·药铺迷烟
邺城东街的"百草堂"刚支起挡雨棚,苦涩的药香就顺着晨风钻入鼻腔。我站在石阶上,看着药童用铜勺搅动陶锅里翻滚的药汤,升腾的蒸汽在他稚嫩的脸庞上凝成细密的水珠。药铺门楣上悬挂的干药草在风中轻轻摇曳,投下的影子如同某种神秘的符文。
掌柜姓林,是个须发花白的老者,正用骨刀切着当归。他左手食指戴着个银指环,在药材上刮出细微的声响。我注意到他右眉上方有道淡白色的疤痕——这是被箭簇擦过特有的半月形伤痕。
"客官是问诊还是抓药?"林掌柜抬眼问道,浑浊的眼球上布满血丝。他说话时嘴角不自觉地抽动,露出两颗发黑的臼齿——这是长期试药留下的痕迹。
关玥己经在药柜最里侧站了许久。她的铜钥匙轻轻刮过装朱砂的瓷罐,发出刺耳的声响。我假装查看药材,手指在晒干的黄岑上流连,突然触到几粒异常的黑色种子。
"家母心悸不宁,求个安神的方子。"我提高声调说道。林掌柜转身时,腰间药匙串上的铜蟾蜍与官仓药库的令牌纹样一模一样。他抓药的动作带着韵律,药碾在臼中转动时发出三轻一重的声响。
后院的晒药场传来竹筛碰撞的脆响。我借口想看新鲜药材绕到后面,看见三个学徒正在分拣草药。其中一筐晒着的紫色花朵,与华佗药箱里的七心莲极为相似。墙角水缸里泡着的某种动物骨骼,表面泛着诡异的靛蓝色。
回到前堂时,一个裹着头巾的妇人正在买药。她递钱时露出的手腕上,有道新鲜的灼伤痕迹。林掌柜包药的手法很特别,纸包的西个角都折成尖三角形,系绳时总要多绕一圈。
"这药需用无根水煎熬。"林掌柜将药包递给我时,食指在包底轻按三下。走出药铺后,我在药包夹层里摸到片薄如蝉翼的油纸,上面画着邺城武库的简图,某处角落标着火焰纹。
街角的算命先生突然拦住我要看相。他摊开的卦图上,铜钱排成了箭头的形状。当我递过几枚铜钱时,他浑浊的双眼突然闪过一丝精光:"药引三分毒,最忌东南风。"
驿馆油灯下,我拆开药包仔细检查。在研磨好的药粉中,藏着几粒异常的黑色种子,捏碎后散发出刺鼻的硝石味。关玥的铜钥匙在烛火上烤过,轻轻刮过包药的油纸,显现出几个模糊的字迹:"甲子夜,药到病除"。
二更梆子响过,药铺二楼亮起昏黄的灯光。我隐在对街布庄的阴影里,看见窗纸上映出两人对坐的剪影。其中一人突然挥袖,动作带翻药碗的投影在窗格上放大,泼洒的药汁恰好勾勒出弩机轮廓。
五更天微明时,后门溜出三个黑影。最后那人怀揣的包袱被树枝勾破,漏出半截荆州水军的信号旗。我拾起墙根遗落的药铲,铲柄上刻着细小的"卯"字,刃口沾着未干的靛蓝染料。
次日清晨,药铺多了个新学徒。少年整理药材时,衣领下若隐若现的箭疤在晨光中无所遁形。林掌柜碾药的动作比平日急促,药杵撞击臼底的声响惊飞了檐下的麻雀。
暴雨突至的午后,我佯装避雨再入药铺。雨水顺着瓦当滴入檐下药缸,浮在水面的《本草经》残页正缓缓展开。关玥假意打翻药柜,散落的药材中混着三枚特制铜钉,钉帽刻着微缩八卦图。
"客官当心。"林掌柜俯身收拾时,后颈刺青从衣领间一闪而过——浪吞残月的纹样与酒肆掌柜颈后的标记别无二致。
暮色中,晒药场那筐紫色花朵不翼而飞。守夜老仆醉倒在台阶旁,药葫芦塞子上嵌着粒带壳黍米。我在他鞋底刮出半片龟甲,裂纹间填着的黑硝拼出残缺的"子"字。
更深的夜,药铺阁楼传出捣药声。透过瓦缝,我看见林掌柜正在研磨某种紫色干花,石臼旁摊开的《毒经》上,七心莲的插图被朱砂圈出。他蘸取的不是清水,而是泛着磷光的靛蓝药汁。
西更梆子惊醒看门犬吠。后院墙根突然多出堆新土,掘开见半坛《药性歌诀》木牌,每片背面都刻满邺城粮仓的布防图。压在坛底的素帛沾着药香,墨迹淋漓的书信只余半句:"十万粮己入窖,待东风——"
晨光熹微中,运药草的驴车轧过青石板路。车夫鞭稍系着的红布条,在百草堂门前打了个旋儿,飘落在我脚边。布条浸透的药味里,混着火硝的刺鼻气息。药铺的榆木门吱呀开启,林掌柜站在晨光与阴影的交界处,银指环在门框上刮出刺耳的声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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