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第西十一章·人间繁华
邺城的初雪，宛如银蝶翩翩起舞，纷纷扬扬地洒落在铜雀台的断瓦残垣之上。这雪来得比往年更早，仿佛是大自然对这座古老城市的特别馈赠。细盐般的雪粒打着旋儿，轻轻地飘落，给整个世界披上了一层洁白的纱衣。
我站在铜雀台的废墟前，紧了紧身上发硬的羊皮袄，试图抵御那刺骨的寒冷。呵出的白气在睫毛上瞬间凝成冰晶，模糊了我的视线。然而，我并没有在意这些，目光依然凝视着远方，思绪早己飘飞到了九霄云外。
就在这时，关玥提着食盒从长街那头缓缓走来。她的身影在雪中显得有些单薄，鹅黄的裙裾如同春日里的第一缕阳光，扫过青石板上的薄雪，发出轻微的沙沙声。腰间的铜钥匙串随着她的步伐叮当作响，仿佛是一首清脆的乐曲。
“糜家商队今晨到了。”关玥走到我面前，轻声说道。她掀开食盒的盖子，一股热气夹杂着粟米饼的香气和醋芹的酸香扑面而来，让人不禁垂涎欲滴。“说是从幽州带了批冻梨，管事特意让我捎两个给你。”
我看着案几上那两个滚出一道水痕的冻梨，它们的表皮被冰层包裹着，透出一种晶莹剔透的质感。我伸出手，轻轻着那冰凉的果皮，思绪却突然被拉回到了穿越前的时光。
那时候，我生活的小区门口有一个水果摊，老板总是用大喇叭高声叫卖着各种水果。我常常觉得那喇叭声很吵，让人有些烦躁。然而，如今身处这个陌生的时代，就连那声声吆喝都成了一种奢望。
我拿起一个冻梨，咬了一口，那冰凉的果肉在口中化开，带着一丝清甜。然而，这味道却让我想起了现代社会的各种水果，那些色彩斑斓、口感丰富的水果，如今都成了遥远的回忆。
正当我沉浸在回忆中时，关玥突然说道：“曹操的头风病愈发重了。”她的声音中透露出一丝担忧。。昨日去丞相府送账册，正撞见华佗在廊下煎药。老医师的银针在炭火里烧得通红，药吊子里翻滚的当归混着川芎的苦味，倒让我想起母亲常炖的药膳鸡汤。"陆先生来得正好。"华佗抹了把额头的汗，"这麻黄与桂枝的配比，老朽总觉得欠些火候。"
雪粒子突然密集起来，砸得窗纸沙沙作响。关玥往炭盆里添了块松木，火星噼啪炸开，映得她鬓角银簪上的缠枝纹忽明忽暗。"听说刘使君前日去了新野？"她忽然开口，手指无意识着钥匙齿，"张将军在酒肆喝醉时念叨，什么'大哥又要心软收流民'..."
话音未落，街市传来一阵骚动。我们推开吱呀作响的木门，见糜竺的商队正被巡城卫拦在城门洞。装着冻梨的藤筐翻倒在地，青褐色的果实滚进雪泥里。领头的校尉用刀尖挑起匹蜀锦："糜管事好阔气，这云纹可是益州禁品？"
我正要上前，关玥却按住我手腕。她解下腰间令牌晃了晃："王校尉，上月赌坊那笔烂账..."话音未落，那校尉己变了脸色，讪笑着收刀入鞘。糜竺抹着汗凑过来道谢，袖口隐约露出半截竹管——那是我们约定的密信容器。
入夜后，我在庖厨的腌菜缸底取出竹管。灯油将尽时终于译完密文：刘备在樊城收留了三万荆州流民，粮草缺口达两千石。信末画着个歪扭的麦穗，这是求购应急粮的暗号。
"不能再从官仓动粮了。"关玥望着窗外飘雪，"上月冀州军粮亏空，程昱己经盯上糜家。"她忽然转身取下墙上挂的蓑衣，"我知道个地方。"
我们踩着没踝的积雪往城西摸去。破败的土地庙后，关玥拨开枯藤露出个地窖入口。霉味混着陈谷香扑面而来，摞到梁上的麻袋让我的算盘珠子都在发颤——这至少是五百石私粮。
"女牢里那些..."她顿了顿，"有些罪不至死的，家里总想留条活路。"月光从气窗斜斜照进来，她睫毛在眼下投出细碎的影。我突然明白为何死囚名单总在行刑前夜失窃，也懂了那些突然出现在粥棚的黍米。
鸡鸣时分，二十辆粮车悄悄出了邺城。车辙印很快被新雪覆盖，糜竺在最后一辆牛车的草料里塞了个包袱。回程路上我解开包袱，是双崭新的千层底布鞋，针脚比穿越前母亲纳的还要细密。
丞相府的晨钟惊飞了檐下麻雀。我抱着账册穿过游廊时，听见书房传来茶盏碎裂声。"又是头痛？"侍卫摇头："东吴来使，说孙将军要联刘抗曹。"窗缝里漏出程昱的冷笑："怕是看准了樊城粮荒..."
正午的日头化开了檐角冰棱。我蹲在庖厨后门剥冻梨，黑硬的果皮在温水里舒展开皱纹。果肉入口的刹那，冰碴刺得牙根发酸，却让我想起那年冬天和父亲围炉吃冻柿子的光景。案板上剁肉的声响突然停了，张飞的大嗓门震得梁上落灰："小账房！给俺留半个！"
暮色染红西天时，关玥带来了樊城的消息。我们坐在城隍庙的断碑上，看流民像蚂蚁般在官道绵延。"今早又冻死了十几个。"她往我手里塞了个温热的布包，里面是三个烤得焦香的胡麻饼，"刘使君把自己的大氅给了个抱婴的老妪。"
雪不知何时又下了起来。远处城门正在关闭，最后一丝天光被厚重的云层吞噬。我突然想起那个总在小区门口翻垃圾的流浪汉，此刻他该裹着城管发的棉衣，在暖气管道旁打盹吧？关玥的手忽然覆上我的手背，比冻梨还凉。
"你说..."她的声音轻得像雪落，"要是没这些战乱..."话没说完就被更夫的梆子声打断。我们沉默着走回各自的世界，她腰间的铜钥匙渐渐隐入夜色，而我的羊皮袄上又多了层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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