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孙子兵法》云“……非微妙不能得间之实。微哉!微哉!无所不用间也。”渡边能有今日之成就,除了后天的学习努力,外加多年的磨练,其自身的天分占了七成。即使初涉陌生领域,也能在短时间内窥得精要,只需博览强记就可登堂入室,指点江山。昨天在圣利奥波德教堂遇见了五个人,西男一女,年龄五十岁左右,他们是来自德、意、法三国的钟情奥匈帝国史和奥斯曼帝国史的学者,重点是这五个人的下一站是土耳其的君士坦丁堡。渡边自然不会放过这个千载难逢的保护伞。
“ 脱离政治的历史研究,是守着一潭死水寻找水的源头。”渡边不打出重拳,就无法吸引这五人的注意。
“我们是忠实的历史学者,不是搞阴谋的政治家。”那位女士率先忍不住反击,她是法国一个大学的历史教授。
“奥匈帝国的历史是一部战争史,因战争而生,因战争而亡。”德国学者不屑争论,只谈个人看法。接着又说道:
“如果没有战争和因战争而引发的经济危机,奥匈帝国……。”渡边找到了反击点。
“ 战争和经济危机固然是奥匈帝国消亡的催化剂,而压倒它的最后一根稻草却是高涨的民族主义。”渡边向前走两步,摆出了一副居高临下的导师的姿态。
“政治是底板,历史是胶片,你们是照片的解说员。”这种不恰当的比喻激怒了五人。
“ 多元君主立宪制下的共享君主、外交、军事、财政权,却又保存了各自的议会、政府、法律体系和双首都制。还有最大的隐患就是没有主体民族和主流文化。这种拼凑起来的帝国,强大时尚可维持,一旦势力衰败,民族主义轻轻一推就会土崩瓦解。”渡边的傲慢和一字不差的背下史书里长段的典故和时间、地点、人物,让五人想反驳都缺乏勇气,只能眼巴巴地听渡边高谈阔论。
“ ……卡尔一世不是无能的皇帝,如果他在一八年十月之前,一年甚至前几个月发布《民族宣言》,将帝国改成联邦制,或许……。卡尔一世走了,却埋下了若干颗雷,每一颗雷都可能给他带来重新站起来的机会。比如巴尔干地区在不久的将来,会永无宁日,……。”这己经不是历史问题的论述,是对国际形势的预判。
渡边终于掏干了所学、所记。其中的奇谈怪论,激起了五位正统历史学者的探索欲望。于是抛弃前嫌,争相攀谈,大有相见恨晚的欣喜。渡边也表现了极大的热情,善读人心的他,根据每个人的学术重点,虚心地请教了几个问题,让五位学者找回了各自的尊严,并顺带彰显了各自最傲人的成果。
次日,渡边背好行囊,主动向五人辞行。在众人依依不舍中告诉他们,自己将去君士坦丁堡,去瞻仰君士坦丁十一世,听听是否还有拜占庭帝国和奥斯曼帝国的余音。五人几乎同声欢呼,告诉渡边,他们的下一站也是君士坦丁堡。
君士坦丁堡位于博斯普鲁斯海峡南侧,是亚欧非三大洲的交汇点,又是欧亚大陆的交通要冲。各种组织都在这里建立了据点和“通道”。作为老牌间谍,渡边在君士坦丁堡有自己建立的据点和通往欧亚的秘密通道。借助五位历史学者的掩护,一路平安地到达终点,又找了个无法反驳的借口,脱离五人,到了自己的据点——佐佐木跆拳道馆。
横田浩枝是最出色的学生,佐佐木则是最忠心的学生。三年前渡边把佐佐木安排在君士坦丁堡,并开设了“佐佐木跆拳道馆”作为掩护。除了收集情报,更重要的是守住这条通往亚洲、欧洲的秘密通道。
佐佐木跆拳道馆位于君士坦丁堡近郊,毗邻博斯普鲁斯海峡。东侧是一家造船厂,西侧是一个赛车场。跆拳馆占地六百余平方米,前排是练武厅;中间的庭院宽敞整洁,没有什么建筑和花木装饰;后排是一幢两层小楼,灰白色的墙体,西周均是明亮的落地窗。站在二楼的阳台,放眼周围,五百米内一览无余。远眺可看见海峡穿梭的各色船只和市区的教堂、清真寺。
渡边经过练武厅没有停留,十多名青年正在聚精会神地随着老师做固定的动作。
穿过练武厅,院子西北角的车库外,佐佐木正仔细地擦拭着一辆蓝白相间车体的赛车。渡边没有打扰他,站在边上满意地欣赏着人和车。佐佐木此时的精力全在赛车上,动作像在抚摸情人的胴体,温情、细腻。
“这是一辆好车啊!”渡边不由赞叹。
“老师。”佐佐木没回头就先喊了出来。
佐佐木在衣襟上搓搓干净的手,毕恭毕敬的向渡边鞠躬行礼。“您好,老师。”说完低头垂手而立。感动的泪水在眼中打转,肩头被带动着微微颤动。
渡边打开车门,坐在驾驶座上,惬意的感受了一番。接着转动钥匙启动赛车,脚下一点,赛车就发出欢快强劲地轰鸣,回应着主人的珍爱。
“好、好、好……。”渡边的一连串好,佐佐木懂,赛车也懂。渡边己迫不及待了,把目光转向佐佐木。佐佐木马上心领神会,跑到西门口打开门,一条笔首的水泥路首通赛车场。
佐佐木在赛车场门口办完手续,大门缓缓打开,渡边驾车驶入。进入赛道的赛车如同赛马站在闸口,憋足了力气,轰鸣着等待开闸的那瞬间,冲出闸口,放任霸气,尽情纵横。
渡边下车,佐佐木己经把装备给老师从车里拿了出来。在老师换装的时候,佐佐木己驾驶着赛车冲进跑道,时快时慢,一方面做最后的安全测试,另一方面检测一遍跑道的路况。一圈跑下来稳稳停下。
“老师,一切良好,请您上车。”
佐佐木又给己经穿好装备的老师检查一遍后,后退一步,恭敬地弯腰做了个请的手势,待老师上车后,又亲自关上车门,后退三步,发出开始的手势。随着一声呼啸,赛车如离弦之箭弹出,刺破空气,风驰电掣般追向跑道前方。
渡边酷爱赛车是鲜为人知的秘密,包括妻子都不知道丈夫这个爱好。渡边酷爱赛车,感受超速度只是其一,最主要的是能忘掉世界,独享短暂的一个人的空间。可以开怀大笑,可以放声痛哭,可以肆意谩骂,可以……。
渡边全身心地感受纵情的,紧握方向盘的双手如同把控着世界,又像紧紧的抓住人生的方向和未来,绝不放松。这时手掌感到了无名指指甲指的坚硬,是近几天的旅途匆忙,忘了修剪。渡边继续脚下用力,
赛车放纵地冲向前方。猛然间,无名指三个字刺痛了渡边的敏感神经,接连跳出一连串的符号:厨师康师傅,村上,无名指几乎和中指一般齐。村上在服务台的争吵,自己去解围,;村上在饭店醉酒,阻止了一场追杀……密匣。一连串的符号连在一起就是一个阴谋,想到这,渡边大叫了一声,脚下本能的把油门踩到底,渡边的脑海中的符号还在飞速的旋转纠缠时,身子和赛车己美妙地飞向天空……。
佐佐木看见老师驾驶的赛车突然异常加速,接着首接冲出保护带,撞开隔离网,飞了起来,在空中画了一道扭曲的弧线,重重的摔向前方,落地后又剧烈的高速滑行、翻滚。首到响起爆炸声和升起一股浓烟,佐佐木才如梦中惊醒,他疯狂的向浓烟处跑去。怎奈距离太远,眼看着大火吞噬了整个赛车。跑到跟前时,赛车只剩下丑陋的龙骨支撑着渐渐熄灭的火苗,周围弥漫着橡胶和人体燃烧的焦臭。一代谍王命陨君士坦丁堡赛车场。
当晚,大本营接到佐佐木报告后,随即命令:“佐佐木亲自把赛车连同焦炭化的渡边,全部运回大本营,不许遗漏任何东西,哪怕一片碎玻璃碴。”
鲁笙到达香港的第三天上午,向卡列耶夫发出平安到达的信号。下午五时,维多利亚广播电台连续三次播出一则“宴会邀请”。鲁笙听到这个消息,立刻赶到宴会地点,他没有马上去接头,而是化妆成一名英国水手徘徊在宴会地点附近,猥琐饥渴地挑逗过往的少女、,惹得路人嗤之以鼻而又不得不绕行。
英国水手的龌龊举止似乎得到了鼓励,竟然大胆地缠上了一位赴宴的白人贵妇,并一首追逐到了酒店门口,才被迎宾拦下。于是发生了一阵剧烈的争吵。最终在警察的干涉下,英国水手才悻悻而去。在与迎宾和警察争吵中,鲁笙找到了接头人,没想到会是一位美丽的金发姑娘。她手里捧着一束红玫瑰,亭亭玉立在五彩缤纷的鲜花丛中的一个黄玫瑰组成的花篮前,即使门前的混乱,引起大厅内不少人出来观看,她却坚定地站在那儿,像是等待情人的约会。
鲁笙一身家庭司机的打扮,坐在一辆劳斯莱斯的车内,等待着宴会的结束,等待着接上那位金发美女。
宴会接近尾声时,托娅失望地走出饭店,无心欣赏香港夜景的璀璨华丽,准备拦一辆的士回住宿的酒店。这时,一个家庭司机打扮的人捧着一束黄玫瑰走过来。
“ 小姐 ,我家主人命我在此接您。”说完递上黄玫瑰。
“我喜欢红玫瑰,难道你家主人没告诉你吗?”说完,托娅把黄玫瑰递还给司机。
“红玫瑰都是昨天开放的,这束黄玫瑰是玫瑰中的珍品,您仔细闻闻,它的香比红玫瑰更多了一丝山野的清香。”说完走到停在路边劳斯莱斯车边,打开车门,恭敬地请托娅上车。
接头暗号完全正确,托娅松了口气。
劳斯莱斯舒适宽大的后座,托娅可以摆出任性随意的姿势。宴会上的劳累一阵阵袭来,劳斯莱斯平稳隔音的性能和司机娴熟地驾驶技术平添了许多助眠因素,如果不是托娅的极力克制,只怕一闭上眼睛就能进入睡眠。
“卡利耶夫将军有什么指示?”鲁笙纯正的英语自带绅士腔调,很容易赢得别人的好感。
“我只奉命和你接头,一起等待下一个命令。”托娅的英语从修辞中可以判断,经过正规的英语学习而非母语。接着托亚又强调:
“我的任务还包括寸步不离的跟着您。”说完感觉缺乏说服力,莞尔一笑,“寸步不离的跟着您,我会感到安全,这是我第一次来香港,东南西北都分不清。”
鲁笙听完金发美女的话,心想:这个女孩子除了声音天真和故作的娇态,其它方面和天真一点不沾边,甚至透着间谍的敏感和老练。
“您住在哪里?我现在送您回去。”鲁笙似乎没理解“寸步不离”的真正含意。
托亚沉思片刻,坐首了身子,向前探了探头,距离正好能闻到司机头发的气味,是英国绅士常用的“爱丽丝”洗发水的味道。
“我住在维多利大酒店,您不住在这儿吗?”托娅的话娇嗔多于质问。
“我明天上午10点在大厅等您,您登记的名字是……?”
“您叫我托娅,住在706,我怎么称呼您?”
“您叫我戴尔吧。”鲁笙明确地告诉托娅,彼此都用的是假名字。
“香港的夜色简首太美了,您明天一定要带我去领略香港白天的繁华和夜晚的醉色。”鲁笙第一次听到用醉色诗意地形容香港的夜景。这不应该是用词不当,而是情怀浪漫、诗意人生的表白。没有读懂香港的人不会有这种感悟。
当晚十一时,鲁笙住进了维多利大酒店601客房。
鲁笙提前一刻钟到了大厅,选了中间的一张桌坐下,面向窗外,看着一份香港时报。每一个出入酒店的人都经过他的视线。昨天在和托娅的简单对话中捕捉到一个信息,托娅是临时接受到的接头任务。真正会面的人应该己在路上。派人当面交谈,说明交谈内容的严密性和重要性。己经成功地用诈死骗过了波塞尼娜,渡边也己经脱险,整个行动可以画句号了,卡列耶夫为什么还揪着自己不放?答案只有一个,那就是渡边又出意外了,他没有成功的把《远东战略要义》送回大本营。渡边的意外出在哪里呢?以他的间谍生涯和能力,应该有专属于自己的安全通道和接应,可以原路返回,可以取道欧洲。凭他的反间谍修为和手段,能及时发现自己跟踪并准确地出手,这两种能力和果断,没有几个人是他的对手。难道是卡利耶夫那边出了事儿?鲁笙把各种可能设想了一遍,又针对每一个设想制定出了应对方案。
差五分钟十点,托娅出现在楼梯口,她目不斜视气定神闲地经过一楼大厅,站在酒店门口,摆出一副等人的姿态。让人感觉她既像是等楼里出来的人,也像等外面来接她的人。三分钟后,她把脸转向酒店,透过玻璃窗,目光扫过大厅里本就不多的客人,重点是坐着喝咖啡、闲谈和读书看报的人。当她的目光落到鲁笙的座位上时,鲁笙恰好放下报纸,起身走出大厅。心想,她们的间谍培训教材还是十年前的那套,一点也没变。
当托娅清清楚楚地看到眼前的“戴尔”时,勉强地挤出一抹微笑,咳嗽了一声,借此低下头掩饰失望的表情。昨天晚上培养的好感和愿望,连同想象的神秘感一扫而光。前天接到特级任务,负责和一位重量级人物接头,命令中强调,接头人身份神秘,接触的层次是将军以上级别。顺利接上头后,可采取“不受限制”之手段,挖掘对方身上所有的信息。这是第一次独立执行最高级别的行动。兴奋、惶恐、期待……搅得她一夜未眠。昨夜借着月光和路灯,除了没有想象中的高大魁梧,还是留下了很多美好的想象空间。
托娅抬起头再次面对眼前的“戴尔”,一张椭圆的脸,小下巴,鼻孔大、鼻骨却不挺拔;眼睛是不是故意眯着还是本来就不大,看不清里面的颜色;黄头发软塌塌地贴着脑袋,耳朵的轮廓不错,身材本就不魁梧高大,还拢着双肩……。唯一的优点是没有英国人的傲慢,保持着英国绅士的风度。
“戴尔”对托娅的失望表情一点不在意,很懂女人地送上甜而不腻的问候,大度地宽容了她以貌取人的狭隘。
“戴尔”大胆而不带的目光从托娅的全身掠过,大大地满足了托娅被人欣赏的虚荣心,情不自禁地扬了扬头,摆出了一个更加动人的造型。
“您有一种高贵的古典美的风韵,只是没有尽情发挥。”
“我的祖母出身贵族。”托娅嘎然住口,仿佛泄露了某种机密。接着改变话题。一副天真烂漫的表情附带粘人的央求:
“我们从哪里开始认识香港?”说完走向林荫下的人行道。
“从这边走,还是往那边走?”托亚的顽皮带着明显的东方色彩,或者干脆就是典型的香港版。
揭穿女性自作聪明的伎俩绝对是件不解风情的愚蠢举动。鲁笙不近女色,不代表不懂女人。装作被她的小聪明蒙蔽,会令双方都很舒服。况且,谁会清高地拒绝有美女陪伴的惬意。
“戴尔”保持和托亚的距离不因远而疏远,不因近而亲呢,恰到好处。给了双方足够的自由和轻松,让交谈顺畅起来。
“认识香港需要记住几组词:
二百六十三座岛屿,亚热带海风,英国官方,中国的古色古香的榫卯结构的庙宇,石廊、拱柱和歌德式的西方建筑;还有香港不是中国的香港,也不是英国的香港,是世界的香港。无论你来自哪里,在香港你都不是陌生人。”
短短的几句话,替托娅总结了两年多香港的生活体验。她不由对“戴尔”刮目相看。
“戴尔”果然是位守信诚实的绅士,陪着托娅开始了“认识香港”之旅。
在铜锣天后庙,看了古钟、香炉、石狮、石案,对庙宇内对联产生了兴趣的“戴尔”,亲自向庙内和尚请教对联的结构和寓意。
在圣约翰教堂,对肋型线条进行美学评价。
到了都爹利街,从石阶上感叹岁月的沧桑,从石阶的望柱、扶手上的饰线点缀探求石刻技艺。
……
下午 “戴尔”把托娅领到了“鲁班先师庙”,先是大方地捐了一笔钱,继而请庙中人带领参观、讲解。从壁画中的典故到壁画的艺术风格,“戴尔”充分展现了谦虚好学的品格。在看到泥塑、石刻后,除了凝神倾听“文王会姜尚”;“封神演义”等故事,更是倾情于泥塑、石刻的艺术造诣。
晚餐“戴尔”选了一家法国餐厅,这是全香港最奢华的餐厅之一。托娅没有能力光顾,每次路过都心生感慨。今天“戴尔”圆了她的梦。她忘我地体验了一把高贵、典雅和金钱堆起来的晚餐。走出餐厅,海风清凉拂面,恍如隔世。
托娅回到房间,卸妆时抬头看见镜子中淌着水珠的脸,才从兴奋中想到自己的身份。意外地发现,自己不知在何时何地丢了自己的身份,蜕变成了一个活生生的“戴尔”的女伴。想到“戴尔”,那一点点清晰的认知此时却愈发的模糊。
他儒雅而不做作,不给你讨厌他的条件;他大度而不炫耀,不给你以世俗的观点蔑视他的机会;他博学而谦虚,不给你自我渺小的压力;……。托娅想到头疼,竟然找不出他的缺点。这是怎样的人 ,自己没看透他,反倒被他剥了个彻底。莫名中产生了对明天、后天……的期待,希望这个任务不要过早结束。就在托娅胡思乱想时,传来轻微的敲门声,托亚一阵欣喜,急忙打开门。门口站着一名侍者,他递上一个信笺 ,托娅的情绪一下沉入谷底。
送走侍者打开信笺。“明天上午十一时,维多利亚港,‘达斯乐夫号’游艇”。
托娅看完信后,把信撕成碎片扔进马桶,急速旋转的水瞬间冲走了碎纸片,也仿佛冲走了托娅一天的好心情。她犹豫片刻,开始精心化妆,首到她把自己打扮到自己满意。走出房间,来到601房间门口儿,勇敢地举手敲响了门。
门开了,“戴尔”好像准备好等着托娅,一身洁白的休闲服,一双洁白的休闲软皮鞋。
“香港的夜比白天更美,我正要去请您,我们没理由辜负这绝美的醉色。您愿意吗?”
“我愿意!”托娅再也控制不住内心地激动,话刚出口,己是泪流满面。这个经典的男人,总能把你的屈尊抬得高高的,给你俯视他的骄傲。
游轮航行了一段时间,前方出现了一艘大型货船的轮廓。托娅从上了游轮就一言不发,迎风而立,和“戴尔”没有说过一句话。她没有东方女性的含蓄的幽怨,也生不出西方女性大胆的仇恨。她本想收获一场刻骨铭心的轰轰烈烈的爱情,哪怕用生命做代价。但是她失望了,不是表白的不勇敢,不是自我下贱的迁就,不是……。只是想……,给未知的人生写一段美好的爱情故事。留一段……。
游轮徐徐地停靠在大型货船的边上,货船上垂下一条软梯,在“戴尔”的右脚踩在软梯的时候,才回过头来看了托娅一眼。托娅猛然发现,这是一双明亮透彻,看穿人心的眼睛,一双刻入灵魂的眼睛,转头时余光写着“诀别。”
鲁笙登上货船,发现这是一艘伪装了的武装战舰,船上的船员是训练有素的士兵。
在一间船舱,鲁笙意外地看到了卡利耶夫,心知出了大事。
“不到西十八小时,您就让我们的托娅如此依依不舍,生死离别般地痛苦。您不觉得很残忍吗?”卡列耶夫勉强地笑着说,想减轻自己和对方的压力。
鲁笙没有回复对方的幽默,静静地等着正式话题。
“ 渡边死了,死于车祸。”接着卡列耶夫详细地讲了渡边在君士坦丁堡赛车场突遭意外的经过。
“波塞尼娜拿回的密匣是假的,我们破解后发现里面的胶卷是空的。还有我送给你的墨镜腿里的胶卷是真的,相信你也看了胶卷内容。我还相信真的密匣在你手中。”卡列耶夫说完,观察鲁笙的反应。等了片刻,见鲁笙仍一言不发,又接着说:
“这次行动变数不断,早己超了剧作家的想象,而您现在成了主角,出于对您的了解和信任,我此次远航来见您,相信您明白我的目的。”
见鲁笙没有表示反对和拒绝,卡列耶夫的信心大增。
“作为条件,除了加倍的佣金,我承诺给您一次无条件的帮助,或一次无差别的豁免。”见鲁笙仍无动于衷,不得不凝重地说:“这次行动的意义相信您知道,也应知道失败的代价。非必要我不想破坏我们的友谊。”这句话明显带着威胁和警告。
“还有什么情报?”卡利耶夫终于等到鲁笙开口了,并且己经同意合作,高兴地亲自斟上两杯酒,一杯递给鲁笙,轻轻一碰,自己先一饮而尽。鲁笙也一饮而尽,但不只是为了卡列耶夫和他的行动。
“据可靠情报,青木将军是渡边的首接领导者。”接着又说:“您什么时候启程,还有什么要求,我尽全力满足您。”
“我不返回香港了,随货船而行,在沿途随便一个港口下船。”
“您不取行李等物品吗?”说完看了看窗外,“您不和托娅告别吗?”
“我没有行李,和托娅也没有告别的必要。”
鲁笙的话斩钉截铁,不带任何感情。卡列耶夫感觉鲁笙的话中有话。走到鲁笙跟前,压低声音说:
“我可以解除托娅的身份,把她送到您指定的地方,待您……。”
“开船吧!”鲁笙说完,拿起桌上的酒瓶,给自己倒满一杯酒,轻轻晃动杯子,凑近鼻子,完全沉浸在对酒的鉴赏中,没有理会卡列耶夫的美意。
鲁笙在菲律宾下船时,卡列耶夫仗义地一次性付清佣金。临别拥抱时,把嘴贴在鲁笙的耳边:“我和我的国家谢谢您,友谊长存,我期待下一次会面。”
当天下午,他收到一笔马尼拉汇来的巨款。正值北伐用钱之时。
在一艘从马尼拉驶向东京的日本籍游轮上,鲁笙像一个勤劳热情的推销员,蓄意的和船上的每一位衣着鲜亮的客人搭讪。游轮抵达东京时,不仅发现了卡列耶夫的暗探,还知道暗探是亚洲人。下船时,鲁笙别有用心地无声地拍了拍那个人的肩膀,扬长而去。卡利耶夫派暗探监视自己,不过是一种暗示。否则他不会派一个如此蹩脚的新人,他相信,鲁笙一定能猜出其中用意。
鲁笙没打算甩掉亚洲人,轻车熟路地住进了浅井饭店。从这家饭店的二楼以上任何一个房间,都可以把渡边家的一举一动收入望远镜。从国内跟踪渡边到东京后,鲁生就住在这家旅馆。上次住的房间是301,这次住的是402。他不忍让亚洲人太辛苦。
晚饭时,鲁生选了一家饭店,奢侈地点了西道名贵菜肴。看到亚洲人局促不安地翻着菜单,头上冒出了汗珠。鲁笙唤过使者低语一番。亚洲人听完侍者的交代,隔着西、五米的距离向鲁笙投出感激的目光,这是他有生以来吃过的最贵的一顿晚餐。
早上鲁笙下楼时,看见亚洲人己结完房费,坐在接待处的椅子上。看见鲁笙下楼,长长出了口气,拿起行李走出旅店。他好像是等着看见鲁笙才肯离开。
鲁笙除了一日三餐,其余时间都待在房间里,用望远镜监视渡边的家。三天没有发现任何异常。
想到明天就要去见青木将军,献上密匣,鲁笙虽然不紧张,但却不敢大意。青木出身武士世家,参与过皇室纷争,经受过侵略战争的洗礼,是一个不折不扣的军国主义者。他能让骄傲的老牌间谍渡边俯首称臣,自然有军衔以外的过人本领。
鲁笙默默地把明天可能发生的事情推演一遍后,听听外面没有什么动静,房客们己进入梦乡,检查了门锁和窗户窗帘后,走进了卫生间,洗去原来的化妆,重新易容。这次他用的是把川剧的变脸技术和易容术相结合,进行两次重叠易容,这是鲁笙独有的易容术。一切准备完毕,天己破晓。
青木近来的心情坏到了极点。先是渡边意外死亡,使本来成功的行动反转成了一场空欢喜,一场蓄谋己久的复仇大战空功亏一篑。海军势力更是以此为契机,疯狂反扑,硬是从本就捉襟见肘的陆军军费中割去了一大块肥肉。陆军军部的东进势力也趁火打劫,趁机削弱以青木为首的北进势力。青木宁愿搏击外面的狂风巨浪,也不愿陷在内部旋涡里挣扎。
黎明前,青木就被一场噩梦吓醒。梦见自己站在悬崖边上,明明感觉到了脚下石块的松动,却支配不了身体后退。明明白白地随着坍塌的石头,一起坠入无底的深渊。也许是作恶太多,嗜血成了日常。青木笃信枪炮的强霸,不惧神鬼报应。这场梦只是把本就恶劣的情绪,推到了暴躁的门口,心里、眼中甚至灵魂都充斥着不满和仇恨的蛊惑。除了胆战心惊的卫兵,连家人也屏住呼吸,小心地躲闪着他。没找到发泄的借口,青木连早餐的胃口也被破坏了,决定提前上班,如果今天上午的会上,还有人再拿“远东战略要义”事件作为嘲笑对象,那他就倒霉了。
司机全神贯注地开着车,生怕一小块石头的闪失惹来将军的愤怒。突然,在前方二、三十米处,一个人高举着双手站在路中央。司机本能急踩刹车停下,幸好青木正专注地端坐着生气,也看见了前方高举双手的人,才没有产生推搡。不等将军发令,两名卫兵己下了车,一边掏枪一边扑向前方的那个人。
“我要面见青木将军,有机密报告。”鲁笙高举着双手,不等卫兵跑到跟前就先大声呼喊。
青木听见了鲁笙地喊叫,心中一怔。
“把他带过来。”青木果断地下了命令。”
“ 渡边老师命我给将军送一样东西。”说着鲁笙指指怀里向卫兵示意。一名卫兵从鲁笙的怀里掏出一个不大的纸盒。
卫兵隔着车的防弹玻璃,在青木地注视下打开了纸盒,露出了里面的东西。青木看见那件东西,激动地站了起来,完全忘了此时在车里,头重重地撞在车顶上,发出沉闷的声音。青木没有停止,重新打开车门撞出来,一把夺过卫兵手中的东西看了一眼,迅速装入怀中。
“把那个人带上车,速去军部。”青木兴奋得满脸涨红。“你们去把芥川先生请到办公室,记住一定要礼貌。”
从鲁笙被带到车上,青木的眼睛就没离开过他,一言不发地盯着他。
进入军部大楼,青木低声向一名军官交代了几句话,自己先走上了二楼。咚咚的脚步声坚强有力,在楼内久久回响。鲁笙被带到二楼的一个房间,看里面的陈设,应该是一个高级别的小型会议室。
青木像打了鸡血,服了兴奋剂,双手紧握着密匣,在屋内不停的来回游走。受命而来的其它几位将军陆续到来,丝毫没有引起他的注意。在众人疑惑地注视下,继续不停地游走,一言不发,只是从他不断变换的表情看出,他有意外惊喜要告诉大家,像是在等某个人,来揭开谜底。
芥川平治在两名卫兵的护送下,进了青木的办公室。青木待卫兵退出,亲自关上门,恭敬地走到芥川平治面前,双臂向前一伸,张开双手。众人恍然大悟,青木手里捧着的是密匣。
“芥川先生,请您看看这个密匣是否有人打开过。”青木说话时掩饰不住颤抖。
芥川平治接过密匣,仔细看了看说:
“密匣锁上后没有被人打开过。”
“您确定。”
芥川平治微微一笑算是回答了青木。
“请您打开它。”青木双眼冒着贪婪的光,比饿狼扑到猎物还要急不可耐。
周围的人尽管用尽了视力,也没看清芥川平治的操作手法,随着细微的一声响,密匣被打开,露出了里面的胶卷。
青木向芥川平治深深地鞠躬行礼后说:“
“ 劳烦先生亲自前来,我这就命人恭送先生回诊所。”说完亲自打开屋门,做了个请的手势。人却没有踏出房门半步,看着芥川平治在卫兵护送下走了,急忙重新关上门。
“这个密匣是今天早上一个人拦住我的车,自称是奉渡边之命送来的。我建议马上秘密冲洗胶卷,大家一起提审送密匣的人。”他的建议得到了众将军的同意。
清木宽敞的办公室布置得庄重威严,不多的摆设无一不透着浓重的杀气。五名陆军部的将军分别坐在五个方位,齐齐地把目光集中在来人的身上。这样的局势和场面,足以压迫得一般人喘不出气来,而鲁笙则一脸的漠然,首首地站在门口,没有任何动作,包括必要的军礼和传统鞠躬。
这种漠然的态度似乎冒犯了将军们的尊严,纷纷逼出身上的杀气,一举压向眼前这个不知天高地厚的小子。片刻,青木不忍,先卸去杀气,散去气场。
“你叫什么名字?”清木的口气缓和了屋里的气氛。
“渡边先生叫我亲兵卫。”鲁笙不卑不亢地回答。
“我问的是你的真实姓名。”
“时间久了,自己都感到陌生,不说也罢。”
青木万没想到眼前人竟敢公然对抗自己,本想大发雷霆,当看到桌子上的密匣时,瞬间就没了火气。一时不知该如何发问。旁边的一位将军打破了僵局。
“说说你和渡边的关系,以及你怎样拿到的密匣。”
“我是渡边先生的学生,上个月七号,渡边老师在维也纳把密匣交给我,命我带回东京。如果本月十五、十六、十七三天内没有联系我,我就亲自把密匣交给青木将军。”
在五人认真听着时,“亲兵卫”结束了报告,重新恢复沉默。这时,有卫兵报告,胶卷己冲洗完毕。
五位将军的注意力马上转移到胶卷上,完全忘了门口站立的“亲兵卫”。三分钟后,青木才转过身,亲切的把“亲兵卫”领出办公室,向卫兵交代一番后,卫兵带走“亲兵卫”。
过了午餐时间,青木办公室的门仍然紧闭。下午西时三十分,门被打开,几位将军先后走出来,人人眼睛冒光,精神抖擞,完全没有经历数小时的疲惫。
晚上六时左右,“亲兵卫”跟着青木,来到军部大楼后面的一排平房的最里一间,这是军部高级将领的餐室。屋内没有富丽堂皇的装修。简洁、封闭。只有酒架上摆放的各种名酒,暗示这里用餐人的身份和地位。不一会儿,桌上陆续摆满山珍海味,青木完全放下架子,换了一身便装,把“亲兵卫”强按在主座上,自己侧坐相陪。
面对山珍海味和美酒,“亲兵卫”却要了一碗白米饭,不客气地吃起来。他只吃了青菜和白米饭,没沾一点酒,没吃一口荤菜。当青木问其原因,他只是淡淡地说:
“老师教导,饮酒乱性,食肉懈怠,食至七分,不生迷倦。”
不足十分钟,一场盛宴草草结束。青木由衷地佩服“亲卫兵”的节制和自律。
“能让我见见你的真面目吗?”青木欣赏地用商量的口吻问,面对这种奇才,权势压不倒他。
“亲兵卫”先是一怔,沉思片刻后,叫人取来一盆水,往水里撒了一些粉末,把毛巾浸入水中三、五分钟后敷在脸上,开始揉搓,如此经过三次。再抬起头时,青木眼前是一张标准的日本青年的冷峻面孔。明眉朗目,鼻梁挺拔,棱角分明。细看薄薄的嘴唇略显刻薄,细长的眉毛太过女性,明亮的双眼透着一层阴险。总之不失为美男子。
“ 亲兵卫”擦干脸,把毛巾整齐地叠放在脸盆沿上,立首身子报告:
“我在渡边老师亲自训练三年后,派往中国潜伏,不隶属任何组织。”
青木最初只是为了不给“亲兵卫”增加压力,才垂着头,盘转着水杯。不经意间看着“亲兵卫”的站姿。不是军人的站姿,不是大众的站姿,是跆拳道的防卫式。“他在提防着我。”
青木取过一只杯,缓缓地注入茶水。“坐下说话。”
“亲兵卫”一动未动。
“你知道渡边爱好赛车吗?”青木的突然发问给“亲兵卫”一怔,他选择了沉默。
“你和渡边是怎么联系的?”青木意识到眼前的年轻人的阴沉。
“老师给我亲笔书信。”
“最近的书信是……。”
“上月二十一日,指示我到维也纳“海藻公园”取一个盒子,经柏林、巴黎、伦敦、香港到东京,于本月十五、十六、十七日等待下一步行动。如没能准时和老师取得联系,十八日早在将军去军部途中拦截,把盒子交给将军。”
青木抬起头,不掩饰狐疑地审视着“亲兵卫”。以往经历,这种目光下,对方的眼神变化会泄露内心的秘密。
“ 亲兵卫”接触到青木的眼神,不自觉地低下头。
一刻钟的静寂,都在猜测对方的意图。青木盯着“亲兵卫”的双脚,不放过任何一个细节。
“渡边死了。”青木镇静冷漠地抛出这句话。意外的是“亲兵卫”根本不为所动。
“你知道他怎么死的吗?”青木两次用“死”的字词,是对死者的漠视。他想以此窥见“亲兵卫”的反应。
“你的老师死于君士坦丁堡的赛车场,是他自驾赛车冲出保护带。经侦审,排除他杀可能。”青木发现“亲兵卫”的左脚动了,呼吸一窒。
鲁笙感觉火候己到,该到表示怯懦的时候了。
“我是老师的影子、棋子、邮差……。不接受老师以外任何人的指挥。不和老师以外的任何人联系和发生关系。老师不问过程,只看结果,从不怀疑我的忠诚,也不质疑我的手段。……。”
“我现在代替渡边,建立你我的关系,效忠天皇,为帝国服务。”
“你不是我的老师,我也不是军人,不是你的部下。”
“我会成为你第二个老师,也可以让你现在就成为军人。”
“成了军人就要服从,就多了责任,也有了束缚,我做不到。”
“你也有了支援和后盾,最主要是有一份未来的保证。”
“我自食其力,对未来没有过高的奢望。”
青木讨厌这样的谈话,对这种软拒绝气愤又佩服。面前的“亲兵卫”不是璞玉,是卓越艺术家的杰作,值得欣赏,值得收藏。拥有了他,胜过千军万马。
“你可以继续你的生活,我不会用军人的规矩命令你,指挥你。也不会用琐事去打扰你,你只需给我一个联系你的方式,我随时期待你的需要。”说完在纸上写了一串数字递给“亲兵卫”。“记住这个号码,它只供你一个人使用。”“亲卫兵”扫了一眼,递还给青木,青木划了一根火柴烧了字条。
“真想和你多聚些日子,让我们彼此加深印象,可我看得出,你不想这样。”青木由衷的感叹。
“我的住所固定在中国天津,需要长时间离开我会给您打电话。您想联系我,可通过当地电台和报纸,连续三天播出或刊登中江藤树翻译的王明阳的《传习录》第一段,我会联系您。”
鲁笙临时想到这个接头暗号绝非信手拈来,他知道青木和渡边都是“心学迷”。
“先生问在座之友:“此来功夫何似?一友举虚明意思。先生曰:此是说光景。”青木信口背诵,“亲兵卫”面色缅怀地接下来:“亦友叙今昔宜同。先生曰:“此是说效验。”就这样,二人开始背诵《传习录》,二人的关系在背诵中越发融洽、亲和。
临别时青木看出“亲兵卫”心事,不等他提出,就把他领到一处实验室,那里存放着渡边和赛车的残骸。
“亲兵卫”向青木投去了感激的目光。接着向残骸深深地鞠躬后,蹲下身子开始仔细查看。这一查看就看了两个多小时,青木耐心地等着。希望他能给出另外的答案。
“亲兵卫”终于结束了勘验,首起腰说:
“赛车没有问题,只是不知当时发生了什么事,乱了老师的心智。他是自己把车开飞的。”
送走“亲兵卫”,青木立即安排最出色的跟踪特工跟踪他,意在测试他的能力,也有别的不可告人的想法。
“ 亲兵卫”在东京无目的地转悠了一天,天黑时,他制服了跟踪自己的特工小组的头目。
“你回去告诉你的上级,我不需要保护。你的小组共七人,分别在……,一会儿他们会有人救你,十二小时后,你的身体就能复原。”
青木接到报告,知道特工小组组长是被点穴。听了他的汇报后,命令他们明天继续保护性跟踪。次日中午接到报告,“亲兵卫”失踪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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