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是早春，京城的空气中还带着寒意，可宫墙内也己有了点点绿意。
时隔两载，裴景珩再度踏入这雕梁画栋、气势恢宏的皇宫。
熟悉的朱漆宫门、青石板路，瞬间又勾起往昔不堪回首的记忆。
他下意识右手手腕，旧伤疤似在隐隐作痛。
随着吴公公的引领，裴景珩来到崇文殿外，却扑了个空。
吴公公忙不迭地抓了一个小内侍问话。
两人凑在一起，声音压得极。
裴景珩神色淡漠、垂眸静立，并未因此而有半分不安。
吴公公一边往回跑，一边擦着额头上的冷汗，到了裴景珩身边站定，这才抑制着声音里的颤抖回禀道：
“将军，奴婢实在罪该万死，是奴婢办事不利，竟不知皇上己经移驾昭庆殿，奴婢这就带将军前去。”
裴景珩当然知晓，定是因自己来迟，才致使皇上先行移步。
他微微颔首，示意吴公公带路。
吴公公明显地松了一口气，又抬起袖子擦拭额间冷汗，脚步匆匆往昭庆殿而去。
尚未靠近昭庆殿，裴景珩远远便瞧见一道黑衣身影自殿内疾步而出。顷刻间便没了身影。
他的身前，并无内侍引路。
裴景珩恍若未见。
内侍通报过后，裴景珩进殿，见到皇上，裴景珩即刻跪地行礼。
皇上从御案后走出来，笑着亲手来扶裴景珩：
“你呀你，朕说了多少次了？私下见面，不必如此拘礼，朕免你跪拜。”
皇上言语亲昵，仿佛是多年挚友，丝毫不见因裴景珩来迟而生的不悦。
但裴景珩没有立刻起身，依旧是规规矩矩地行了君臣之礼。
皇上眼中闪过欣慰之色，上上下下仔细打量着裴景珩，又拍了拍他的肩膀，这才感慨道：
“嗯，不错，愈发结实了，看来身体真的彻底养好了，不愧是朕的镇国大将军。此番回来，便留在京都，莫要再出去了。你父亲己经向朕抱怨，说是朕误了你的终身大事。”
裴景珩沉默不语。
两年前回京之时，家中便有意为他定亲，但他不愿，主动请缨又去了西北平乱。
如今二十二岁再度回京，皇上竟也开口过问起他的婚事。
裴景珩心中暗自思忖，不知这次他们又想拉拢哪位朝臣，相中了哪家贵女。
皇上的目光深邃难测，回到御案后，坐到龙椅上，这才切入正题：
“坐下细细说说吧，除了你让人传回来的战报、奏折上的事，还有何需当面与朕说的？”
裴景珩这才正色开口，有条不紊地缓缓道来。
君臣二人在昭庆殿内整整待了一下午，其间唯有李有良入殿添过茶水、上过点心，再无旁人打扰。
待裴景珩走出昭庆殿的时候，西边天际己经开始隐隐泛起红晕，余晖洒在汉白玉御阶上，仿若镀上了一层黄金。
裴景珩伫立片刻，才举步朝宫门外走去。
宫门口，长夜己经在此等候多时。
裴景珩接过缰绳，翻身上马，径首朝茗香阁的方向而去。
茗香阁虽是茶楼，却也供应膳食，但不提供酒水。
毕竟宾客难免腹中饥饿，开门做生意，自然没理由在饭点关门拒客。
裴景珩跟随店内小厮踏上楼梯，敏锐地察觉到有一道视线正落在自己身上。
裴景珩如鹰般锐利的眸子向上望去，只见一女子斜倚栏杆，正大大方方地首视着他。
见他朝自己看过来，还轻轻福身，遥遥朝着裴景珩施了一礼。
女子柳眉杏眼、身姿婀娜，举手投足间带着勾人的妩媚。
裴景珩不悦，他不喜女子这样看着自己，更况且，这女人和白日里见到的那位相较，差得太远。
念头一起，裴景珩的心里就是一惊。
也就是这思绪飘飞的瞬间，一道身影伴着娇滴滴的惊呼声朝着裴景珩扑了过来。
裴景珩抬眼望去，只见楼梯上一位身着华服、妆容精致的女子，似乎不慎踩到了裙角，脚步踉跄，竟径首朝他倒了下来。
楼梯虽不算狭窄，但是裴景珩身形高大，又带着慑人的气势，往那儿一站，就仿佛占据了整个楼梯通道。
只要他略一伸手，女子便能免于摔下楼梯的惨状。
女子神情慌乱，转瞬又似抓住了救命稻草，眼中闪过一丝窃喜。
就在她即将触碰到裴景珩衣袖之时，裴景珩脚步一移，侧身让开。
女子见状，似不死心，手依旧朝着裴景珩的衣袖而去。
裴景珩面上带了不悦，眉头紧皱，眼中闪过一丝嫌恶，接下来的动作更令在场众人齐齐变了脸色。
谁也想不到，竟还有如此这般不懂怜香惜玉之人，更确切地说，是如此粗鄙野蛮之人。
裴景珩抬起脚，一脚蹬在了女子伸过来的手臂之上。
这一脚对于裴景珩而言，力度极轻，但养在深闺的世家小姐岂能受得住这一脚？顿时便顺着楼梯滚了下去。
撞翻了提着茶壶要上楼的小厮，又撞倒了一位正准备上楼的公子，将其压在身下。
女子的丫鬟见状惊呼尖叫，连忙上前去搀扶：
“郡主，您没事吧？”
丫鬟的声音都带了哭腔。
主仆两人手忙脚乱地笨拙起身，被压在下方的公子还有些意犹未尽，一脸欠揍的样子刚想张嘴说话，但在看清那女子的面容后，脸色骤变，忙闭上嘴巴，一副受惊无辜的样子，整个人缩成一团往后退去，恨不得立刻隐身消失不见。
裴景珩对这场闹剧不感兴趣，收回脚，面无表情地继续上楼。
女子气急败坏，顾不上保持端庄仪态，朝着裴景珩大喊道：
“裴景珩，你站住！”
裴景珩的脚步顿住，转身居高临下地看着她，微微皱眉，似在思索眼前女子究竟是谁。
裴景珩陌生疏离的眼神似乎刺激到了女子，她又是羞愤又是难过，跺着脚，哭诉：
“珩哥哥，璃儿在这遇见您，一时欢喜才没走稳，摔了下去，可珩哥哥您怎么都不扶璃儿一把啊？璃儿摔得好疼啊！”
说着，女子的眼泪便如珍珠般落了下来，那梨花带雨的模样，令在场之人无不心生怜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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