武定侯府康寿苑的鎏金熏笼里燃着龙涎香,两位媒婆分坐梨花木榻两侧,嘴巴滔滔不绝地不断夸赞着自己要保媒的小姐,鬓边的赤金点翠步摇便随着话音轻轻颤动。
老夫人孙氏指尖碾着翡翠佛珠,茶盏沿的鎏金缠枝纹硌着指节,而姜氏则垂眸拨弄着腕上的翡翠玉镯。
婆媳两人各怀心思,却又全都不露声色。
老夫人虽偏疼裴景燕,可眼下裴景珩显然更加有能力,可以带领整个武定侯府走向更加强盛的地位。
在老夫人的心中,一个裴景燕,还比不过整个侯府重要。
老夫人一边低头呷着茶,一边细细思索两位媒婆口中介绍的小姐。
她都很满意。
“尚书右仆射家的七姑娘……” 左侧媒婆张开猩红的口,露出镶着米粒钻的银牙,“虽是庶出,却得老爷亲自请了江南名师教养,一手瘦金体连宫里的女官都夸过。”
她说话时,袖口滚着的珍珠璎珞扫过茶案,将刚摆上的糖蒸酥酪溅出几点奶白。
右侧媒婆立刻接过话头,头上的赤金衔珠凤钗撞得屏风上的云母片哗哗响:
“老夫人可听过礼部柳侍郎家的嫡女柳星玥?她未及笄之时所作的《秋夜赋》便曾被皇上圈了红的。”
说着又从描金匣里抽出幅仕女图,急切地向老夫人展示起来——绢本上的女子执扇而立,裙角的蹙金绣在烛光下泛着碎银般的光。
孙氏呷了口茶盏中的碧螺春,心中做着盘算。
右仆射虽为从二品,却是个管着河工案牍的清闲官,哪及柳君华掌管的礼部能插手皇家祭典?况且,裴景燕正是在礼部任职,以后总是要提拔一下景燕的。
老夫人心中的天平明显己有了倾斜。
她捻珠的手顿了顿,忽又听媒婆压低声音道:“苏姑娘既不能生养,纵是收十个美妾,生下的庶子记在主母名下也是名不正言不顺。”
姜氏正在剥蜜渍金桔的手忽然停住,指甲掐进橘皮时溅出几点黏腻的汁水,滴落在她的裙摆上,洇出点点深色的痕迹。
老夫人抿了口茶,没有接话,她心中何尝不明白此中道理?
媒婆见老夫人微微还点了下头,心中对于自己的主意更是多了几分胜算,一张脸笑开了花:
“老夫人,您看这样如何?这柳家姑娘身份也是不低的,身为礼部侍郎家的嫡女,怎可能与人为妾?”
姜氏抬了抬眼皮,一时没想明白这媒婆是何意。
老夫人却是转动了心思,看向媒婆,眼底闪着令人不适的眸光。
媒婆半个身子倾得几乎要跌下绣墩,翡翠耳坠晃得人眼晕更加兴奋:
“柳夫人知道裴大将军有皇上赐婚,自然不敢妄想将女儿嫁进来做正妻,只是……柳夫人说了,若是武定侯府能以平妻之礼迎小姐进门,将来柳姑娘诞下麟儿,可是正儿八经的侯府嫡孙。”
对面的媒婆一听,立刻接腔:
“我家小姐虽为庶出,可从二品的官职可并不低,最重要的,我们这位七姑娘可是深得仆射大人的喜爱……”
两人你一言我一语,唾沫星子溅在紫檀木雕花上,倒像极了戏台子上对唱的丑角。
廊下偷听的小厮们交头接耳,忽见裴景燕从月洞门经过。
他墨色首裰上的暗纹绣着断莲,腰间玉佩在暮色中泛着冷光,嘴角那抹笑意似是用冰棱子刻出来的,惊得檐下的灰雀扑棱棱飞了。
自从在康寿苑提出想要娶苏蕴澜,却被裴景珩无情碾压之后,裴景燕就变得愈发阴郁,全然不似以往那般温润儒雅。
……
此刻镇北侯府的静澜居里,任老正将三指搭在苏蕴澜腕间,青布袖管上沾着的雪莲粉末簌簌落在锦被上。
裴景珩玄色朝服尚未来得及换下,便己匆匆赶来。
见任老皱眉, 心也不由得提了起来:“任老可有解法?”
“解法自然有。顶多就是遭点罪,再不行,大不了少活几年。”
裴景珩闻言,上前一步,面上是前所未见的慌乱:
“不可……”
“紧张什么?,瞧你这点出息!你可是咱们大楚的将军。”
任老扯出个意味深长的笑,从药箱里捻出条通体雪白的蚕虫,“冰蚕配天山雪莲,连服半年。只是这冰蚕……老夫可不多哟!”
裴景珩的眸色暗了暗,袖中的手指紧攥成拳,却是轻声对任老保证:
“任老放心,您需要何物,需要多少,只管吩咐。”
任老收好了药箱,招招手带走了屋里伺候的婢女,眼角眉梢皆是笑意。
裴景珩见门被掩上, 揉了揉眉心,对苏蕴澜道:
“你别在意,任老他就是这个脾气。”
苏蕴澜含笑摇摇头,见裴景珩连朝服都未换下,以为他来是因正事,便开口问道:
“昨日那人,可追到了?”
裴景珩还在回想刚刚任老的话,觉得他神色坦荡,亦未暗示自己私下相谈,想必应是真的无大碍了,心中稍安。
可苏蕴澜的话却将他立时拉了回来,神色一怔,轻咳一声,回道:
“这是影卫带回的。”
裴景珩从袖中取出块染血的青布,指尖悬在绣着 "禧" 字的边角,似是嫌弃那上面的血腥气。
裴景珩在屋内环视一圈,却是皱着眉头不知该将此物放在何处,觉得放在哪都会玷污了苏蕴澜的闺阁。
苏蕴澜不知裴景珩在找什么,顺手拿了个普通托盘递过来,裴景珩想了想将布料放在了托盘上。
苏蕴澜凑近了一瞧,发现布料一角露出一个“禧”字。
“这个‘禧’字?他的名字?”
苏蕴澜自言自语,裴景珩又将托盘拿开,并嫌弃地放到门口的地面上,这才对苏蕴澜道:
“想必应该是了。可是这个字,不是一般人家会给孩子取的。”
苏蕴澜也想到了这层,应和着:
“是啊。这‘禧’字象征着天地赐福,不是所有人都压得住这个字的。需得八字带‘天德贵人’、‘月德贵人’这样的人,才能够承受得住。”
说完,两人的目光对到一处,确定了对方所想,裴景珩缓缓开口:
“此人的姓氏,尤为重要。”
“或许,很多事,在他的身上可以打开一个缺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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