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雅娴踏入太后宫中时，见太后端坐在紫檀木榻上，身上尚穿着接见外臣的蹙金绣蟒纹常服，鬓边一支赤金点翠步摇还未卸下，流苏随着她的动作轻轻晃动。
太后见她行色匆匆，眉峰微挑，问道：“今日进宫所为何事？瞧你这神色，可是出了什么变故？”
萧雅娴尚来不及落座，便径首问道：“母后，方才可是镇北侯府的老夫人来过？”
太后眼中闪过一丝诧异，首言道：“你竟是为她而来的？”
萧雅娴这才在绣墩上坐下，解释道：“也并非专门为此，只是听闻老夫人回京，心中有些好奇。不知她与母后说了些什么？”
太后何等精明，瞧着长公主这副模样，便知其中定有蹊跷，却仍如实答道：“能有什么要紧事？不过是进宫谢恩，闲话家常罢了。”
言罢，太后揉了揉眉心，轻叹道：“哎，只是可怜了哀家的......”
后半句话终是咽了回去。
当年镇北侯获罪时，她心中亦有怨怼，如今他竟沉冤得雪，即便心中仍有芥蒂，面上也该容让几分。
只是思及往事，心中终究是不快，太阳穴又隐隐作痛。
萧雅娴见状，忙上前以指腹轻揉太后鬓角：“母后若不愿见，往后便不见了。不过是没落侯府的老夫人，不必放在心上。”
太后颔首：“你说得是，左右也就见这一回了。”
萧雅娴忽而凑近太后，化作小女儿姿态，轻声问道：“那老夫人可曾提起镇北侯府的苏姑娘？”
太后侧过脸，嗔怪地瞥她一眼：“你与那苏蕴澜不是情同姐妹吗？何必在哀家面前装糊涂？”
萧雅娴尴尬一笑，心想她和苏蕴澜可不能以姐妹论。
她索性撒起娇来：“母后～”
太后被她逗得摇头轻笑，继续道：“老太太倒是提了，说镇北侯总算有了后嗣，只可惜是位姑娘家。又说苏蕴澜年纪渐长，从前府中无长辈做主便也罢了，如今她回来了，定要好好为其择一佳婿。”
听闻此言，萧雅娴指尖一顿，面上露出不悦：“她可曾提过哪家公子？莫不是想求母后赐婚？”
太后拍了拍她的手，只当她是为好友操心：“哀家不知详情，倒是你，与苏姑娘竟这般要好。”
萧雅娴嘴唇微动，险些将实情和盘托出，可想到眼下形势，终是心虚地垂下眼眸，不敢去看太后的眼睛。
太后不知萧雅娴心中所想，继续道：
“那老夫人也不至于如此糊涂，才刚回京哪里就能立刻提出这事？今儿不过是探探哀家的口风罢了。倒是你……”
太后满眼担忧地看向萧雅娴，转而叹道："你与驸马成婚多年，膝下无子，如今他又去了，往后可如何是好？不如哀家做主，再为你择一良婿......"
“母后！” 萧雅娴大惊失色，“儿臣不愿再嫁！”
太后又是一叹：“那袁江本就非良配，当年皇上赐婚时哀家便不同意。你也莫要再念着他，过些时日，哀家定给你寻个好的。若是你有相中的，也可告诉哀家。”
萧雅娴不曾告诉太后，袁江死了，她只觉得解脱，她不知有多开心，何曾有过半分惦记？
可见她沉默不语，太后语气愈发哀愁：“承稷不在了，哀家身边只剩你一人。你虽非哀家亲生，却是自幼养在身边的，哀家早把你当亲女儿看待。你如今孤苦无依，叫哀家如何放心？若有一日哀家也去了，谁还能为你做主？”
说着，竟落下泪来。
萧雅娴慌了神，不知自己竟惹得太后如此伤感，忙握住她的手：“母后疼惜儿臣，儿臣心中明白。生母早逝，儿臣从未得见，在儿臣心中，唯有母后一人。母后您定要保重身体，儿臣还等着您撑腰呢。”
说罢，自己也不禁红了眼眶。
萧雅娴心中记挂着苏蕴澜的事，并未真的将太后的话放在心上。
原以为不过是长辈一时感慨，却不想，没几日的工夫，宫中竟传出要办赏花宴的消息。
萧雅娴心中 "咯噔" 一声，知是太后动了真格。
果不其然，皇后得了太后旨意，便将京中适龄公子细细筛选了一遍。
虽说萧雅娴嫁过人且年纪稍长，但她身为大楚唯一的长公主，又手握部分兵权，这人选便格外难挑。
皇后挑出的名册中，竟有不少比她年轻的公子。
那些人得了请帖，得知太后有意为长公主择婿，个个摩拳擦掌，积极备宴。
萧雅娴捧着那本名册，只觉得生无可恋，对着苏蕴澜抱怨：“你瞧瞧，本宫进宫一趟，你的事没问出多少，倒给自己惹了一身麻烦。”
苏蕴澜看着她苦恼的模样，亦是哭笑不得。
她见萧雅娴这些年过得恣意自在，本就觉得她无需再嫁，只是这话不好说出口，只得温言相劝：“殿下，您自己可有什么打算？”
萧雅娴拎起酒壶，给自己倒了杯桃花酿，一一仰头便灌了下去：“打算？本宫何时有过为自己打算的权利？当年若不接了圣旨嫁给袁江，如今，本宫怕是早己不在大楚了。”
苏蕴澜挑眉，不解其意。
萧雅娴又灌下一杯酒，语气轻飘飘的，仿佛在说别人的故事：“那时漠北大军压境，皇上本是想将我送去和亲的。”
这话惊得苏蕴澜手中茶盏险些落地 —— 漠北部落女子地位低微，若丈夫故去，竟要嫁给其弟或其子，当真是蛮荒之地。
萧雅娴笑了，眼角却滑下一滴泪：“是本宫使了法子，故意与那窝囊的袁江共处一室被人撞见，这才逼得皇上赐婚。可是......”她用手背抹了抹眼睛，声音里满是愧疚，“当年裴景珩才十九岁，刚从苍山回来，便请缨上了战场。那些年，他几次险些丧命......”
“其实是我的自私，才让那么多将士送了性命。”
苏蕴澜急忙握住她的手，想要安慰，却被她拦住。
萧雅娴看向她，笑容里带着苦涩：“不必安慰我。身为皇室公主，和亲本就是我的使命。你以为这锦衣玉食，当真能白白享受吗？这皇权也是需要拿东西置换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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