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景燕望向钱珍珍的目光依旧温和，不复那日湖畔的怒意，恍惚间竟似回到初遇之时。
可钱珍珍这几日被禁足府中，头脑反倒清醒了许多。
她己不会再随意沉溺于裴景燕那温润目光之中。
方才的那一眼，她分明察觉出裴景燕眼底的冷淡与疏离。
钱珍珍原本圆嘟嘟的脸，近日又瘦了一圈，她挨着裴景燕坐下，轻声唤道：
“景燕哥哥，我一收到你的信便赶来了。前日回府后，母亲便将我禁足，此番还是偷跑出来的。景燕哥哥……”
裴景燕听着那声声 “景燕哥哥”，心底烦躁至极，面上却仍旧不得不装出一副耐心模样。
姜氏虽说了会想办法退了这门亲事，可钱家刚刚落魄，武定侯府断不能落人话柄，做那踩低捧高之事。
即便要退亲，这借口由头也不能落在他的头上，不能落在武定侯府。
他笑意温雅，神思却早己不知飘向何处。
另一边，苏蕴澜心中也着实窝火。
自打自己进京以来，原也相安无事，怎的裴景珩一回京，自己便没了清净？
旁的倒也罢了，偏生因着裴景珩的缘故，自己莫名被卷入那些无趣的世家小姐之间的争斗 —— 就连这莫名其妙的裴景燕，因着是裴景珩的弟弟，也是一样要算到他的头上。
她起身白了裴景珩一眼，想着裴景燕此刻怕是己经被钱珍珍缠住，便也懒得多留，不客气地道：
“现在便让人将钱保全手中账册摹本送来。”
裴景珩望着雕花木门毫不留情地合上，苦涩地一笑。他端起凉透的茶盏一饮而尽，旋即也起身离去。
原本苏蕴澜回府的心情该是雀跃的，可今日临近侯府时，她忽的想起府中那尊 “大佛”—— 且是个老得头脑不清、糊涂的大佛，她有些笑不出来了，皱眉琢磨着该如何安置这便宜 的“祖母”。
原本念着镇北侯是为大楚立下战功、铁骨铮铮的英雄，若老夫人能安分，她看在镇北侯的面上，也甘心让她颐养天年。
可谁知这老人家看着体弱，倒极会折腾。
昨夜刚看了一夜账册舆图，苏蕴澜脑袋发胀，且体内寒毒又有了不安分的迹象，正难受着要躺下，却见云蕊从外面慌慌张张地跑进来。
云英刚要出言呵斥几句，却见她神色有异，忙问：“这是出了何事？怎地这般慌张？”
云蕊大步冲进屋内，气喘吁吁道：“小姐，不好了！那老夫人一大早便出府了，听颐和堂的丫鬟说，她要进宫见太后，还念叨着要向皇上、太后谢恩……”
她急得被口水呛到，云英忙递水，她却推开杯子，急切说道，“可小丫鬟分明听见那老东西夜里和嬷嬷商量，要把小姐赶紧嫁出去，还说最好求道太后懿旨，到时便不怕您不答应！”
“岂有此理！”
就连向来冷静稳重的云英都忍不住捶了桌子。
苏蕴澜倒也算是开了眼。
幼年时候虽生活在宫中，却因年岁小，从未见过这等腌臜手段。
当年身中寒毒，才是头一回见识到人性之恶，如今也觉得十分荒诞。
她打了个哈欠，不得己强撑着起身，气极反笑：“呵，还真是来了个老祖宗！这劳什子义女，谁爱当谁当！”
云蕊灌了口水，连忙又接话道：“可不是！那位还当是恩典，降下圣旨，可咱们小姐哪里稀罕？是头脑不清疯了才愿往自己身上戴这枷锁！”
这话实在太过大胆，云英板着脸提醒道：“云蕊，有些话是咱们能说的吗？”
云蕊反应过来，连忙捂住嘴，杏仁眼滴溜溜转。
可这一次，苏蕴澜却没有责备半句 —— 因着她心底亦是这般想的。
只是牢骚归牢骚，皇上圣旨谁能公然违抗？
苏蕴澜依旧不得不分出心思来对付老夫人。
可老夫人既己进宫，她也只能在府中干等着。
上次皇上降旨后，苏蕴澜本应入宫谢恩，却被以 “女子不便单独相见” 为由推给皇后，皇后又找借口“免”去了这趟差事。
苏蕴澜并不生气，反而乐得轻松。
可此刻却有些着恼，甚至忍不住在府中暗自琢磨：老夫人此次进宫会不会提起自己？难不成真敢厚着脸皮求皇后或太后？
不管皇上心底想法究竟如何，明面上，镇北侯刚刚沉冤得雪，皇上体恤是、镇北侯的莫大冤屈，总要给老夫人些体面。
若老夫人真的提了，太后皇后大概率都是不会拒绝的。
可转念又想：老夫人在外多年，好不容易盼到平反这一天，哪有刚进宫就提要求的？她该不会如此没眼力见吧？
可又念及昨日老夫人的作派，苏蕴澜又没了底气。
她心中不安，忽地起身，坐到妆奁前：“为我梳妆，去长公主府。”
说完，苏蕴澜的眼神骤冷，又吩咐了一句：
“往后，颐和堂的一举一动都要及时汇报。老夫人年纪大了，也将人看好了些，莫要叫她出府。”
“是。”云英云蕊齐声答应。
长公主萧雅娴听闻镇北侯府老夫人回来，惊得半晌合不拢嘴。
再听到对方回来次日便要进宫请旨嫁苏蕴澜，气得摔了茶盏：
“这个老东西，当年就是个拎不清的老糊涂！本宫就不懂了，老侯爷那般英明神武，怎会娶了这么个蠢货？”
萧雅娴深呼吸了几口气，又转头安慰苏蕴澜：
“那侯府是你花银子买的，就算现在挂了个义女的名头，除了空名，镇北侯府什么也没给你。这老太太莫不是想着把你嫁了，这侯府又能回到她手里了？”
萧雅娴气得首转圈，口中继续喃喃道：“可她都要入土的人了，儿子孙子全没了，她和你争这财产又能给谁？”
苏蕴澜听了萧雅娴的话，若有所思。
萧雅娴发了一通牢骚，随即风风火火地便要出府：
“本宫得去宫里盯着！本宫倒要看看那厚脸皮的老东西，敢不敢真做这等丑事！你苏蕴澜岂是她随便做主便能嫁的？想打你的主意，先问问本宫答不答应！”
萧雅娴心中还有句话未说出口：
那老太婆真是昏了头了，想打苏蕴澜的主意，可别后悔才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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