玉泉山的雪下得正紧,没及脚踝的积雪里,六岁的昭宁正跌跌撞撞地往前挪。小小的药篓背在身后,绳带勒得肩膀发红,却被她用小胳膊死死圈住——里面是慧空师太说对娘亲身子好的草药。
“深…深一脚…”她奶声奶气地念叨着,小靴子早被雪灌透,冻得脚趾发麻。树枝扫过脸颊,留下浅浅的红痕,她吸了吸鼻子,金豆豆在眼眶里打转,却硬是没掉下来。
“扑通”一声,她摔在雪地里,药篓滚出去,几株草药散在雪上。昭宁立刻手脚并用地爬过去,小巴掌拢着草药往篓里塞,冻得发僵的手指老抓不住。
“要快点娘求要等这个…”她瘪着嘴,把药篓重新背好,小短腿又迈起来,每一步都晃悠悠的,却像只倔强的小兽,“淮洲哥哥也在等…不能慢…”
玉泉寺西跨院的禅房里,烛火在窗纸上投下小小的影子。八岁的李淮洲正跪坐在蒲团上,手里捏着本摊开的旧卷宗,指尖划过“朱砂堂”三个字。他穿着素色僧袍,领口还别着枚小小的玉扣,是皇后亲手给的,此刻眉头皱得紧紧的,像只揣着心事的小狼崽。
“殿下。”黑影在门边现身,半跪下来,声音放得很轻——怕吓着这位才来寺里半年的小皇子。他手里捧着枚青铜令牌,边缘的污迹在烛光下泛着暗褐。
李淮洲踮着脚够过令牌,小手一捏,冰凉的触感让他缩了缩指尖。那扭曲的符文像条小蛇,看得他心里发紧,却还是梗着脖子问:“柳…柳氏的线索,真断了?”他刚学没多久的字,念“柳氏”时还带着点咬字不清。
黑影点头:“老药铺掌柜失足落井,只留下这个。”
“查!”李淮洲把令牌往案上一拍,小拳头攥得紧紧的,指节泛白,“我娘…皇后娘娘的病,定跟他们有关!”他声音还带着童音的清亮,却透着股不容置疑的狠劲,“南疆的人,都要问清楚!”
黑影应声退去,禅房里只剩烛火噼啪响。李淮洲扒着窗棂往外看,雪粒子打在玻璃上沙沙响,他想起方才看见昭宁揣着药篓跑出去的背影,小眉头皱得更紧了。
那小丫头才六岁,跑那么快做什么?雪这么大…
正想着,忽然有阵暖暖的气儿裹住了他,像春日里晒过的棉被。他愣了愣,猛地回头——窗外的风雪里,藏经阁方向竟亮起银闪闪的光,像无数根银丝织成了大网,顶在山头上。
“那是…什么?”李淮洲推开窗,冷风灌进来,冻得他缩了缩脖子,却看得眼睛发亮。
他好像看见藏经阁顶,有个小小的身影正仰着手,指尖飘着淡淡的金光,像他见过的佛前长明灯的火苗。那身影跌了一下,又很快站稳,小胳膊举得高高的,像是在护着什么。
“是阿宁!”他心里咯噔一下,转身就要往外冲,却被门槛绊了个趔趄。
“星陨…大阵?”他忽然想起前几日在寺里旧书里翻到的字,那本书说这是护着山的大阵,要很厉害的人才能叫醒它。
原来…是阿宁叫醒它的?
李淮洲停住脚,小手扒着门框,看着那片银亮的光。他知道自己现在不能过去——慧空大师说过,他得在寺里待到十岁,学好本事才能去北疆。可他看着那小小的身影,心里像揣了只小兔子,怦怦首跳。
“柳氏是坏人…”他对着风雪小声说,小拳头捶了捶自己的腿,“等我再长两岁,去北疆前,定要护好你和你娘。”
藏经阁顶层,柳如烟看着眼前的小不点,气得浑身发抖。昭宁才到她腰际,小脸冻得通红,嘴角却翘着,眼睛亮得像星星:“这是护着玉泉山的大阵呀,柳奶奶,你做坏事,它会生气的。”
藏经阁顶层的空气,仿佛被那覆盖天地的北斗星图彻底凝固。银白色的星辉如同流淌的水银,无声地冲刷着每一寸空间,将柳如烟那张因恐惧和怨毒而扭曲的脸映照得如同厉鬼。
“钥匙…我是钥匙?”柳如烟嘶哑地重复着,每一个字都像是从碎裂的喉咙里挤出的血沫。她枯瘦的手指痉挛着指向昭宁,指甲缝里还残留着《星陨录》的碎屑,浑浊的老眼死死瞪着那悬浮流转的巨大星图,里面充满了被命运彻底愚弄的疯狂和一种源自灵魂深处的、对未知伟力的无边恐惧。“你…你胡说!萧景渊那个老匹夫!他怎么可能…怎么可能算到今日?!”
昭宁依旧倚靠在冰冷的门框上,重伤的身体让她每一次呼吸都牵扯着肺腑的剧痛,额角的冷汗浸湿了鬓发,贴在苍白的脸颊。但她的眼神,却亮得如同星图中最璀璨的星辰,带着一种洞悉一切、掌控全局的冰冷光芒。
“祖父?”昭宁的唇角勾起一丝极淡的、近乎悲悯的弧度,声音轻而缓,却如同重锤敲在柳如烟摇摇欲坠的心防上,“他老人家一生光明磊落,岂会如你这般,用这等阴损算计?这‘星陨’大阵,乃是大盛开国之初,萧家先祖与巫族真正的先贤大能,感念玉泉山乃地脉龙气汇聚之灵枢,为护佑一方、镇压邪祟,以血为盟,以魂为引,耗尽心血铭刻于此!它守护的,是这方水土的安宁,镇封的,是如你巫王一脉这般妄图祸乱苍生的魑魅魍魉!”
她手里还攥着半株草药,是方才跑进来时没来得及放进篓里的,此刻指尖的金光明明灭灭,像她说话的语气,软软的,却带着不容错辨的认真:“我娘说,坏人会被光赶走的。皇后娘娘要快点好起来,淮洲哥哥还要在这里住两年呢,不能让坏人捣乱。”
柳如烟看着那银网般的大阵,又看看眼前这小不点,忽然觉得手脚发冷。她算计了那么久,怎么也没想到,最后挡路的,竟是个六岁的娃娃。
李淮洲在禅房里站了许久,首到那片银光淡下去,才慢慢走回案前。他把那枚青铜令牌塞进怀里,贴着心口的位置,然后拿起笔,在纸上歪歪扭扭地写:“今日,阿宁叫醒了星星大阵。我要快点长大,十岁去北疆前,要让她和娘都好好的。”
烛火照着他的小身影,在雪夜里,像颗慢慢积蓄力量的小星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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