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来…是…你…”他艰难地从塞满布团的齿缝间挤出几个模糊不清的字眼，每一个音节都带着血沫摩擦的咕噜声，眼神死死锁住南宫柔的脸，仿佛要将她刻进灵魂深处。
南宫柔正将嚼碎的雪参敷向他胸前那个汩汩冒血、边缘泛着可怕青紫色的窟窿，指尖的动作因这突如其来的话语而猛地一顿！清苦的参香混合着浓烈的血腥味在舌尖弥漫开，带着一种奇异的苦涩。
“将军…认得我？”她的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抬眼看向那张因失血过多而青灰、却依旧能看出刚毅轮廓的脸。三年前青牛镇街角那惊鸿一瞥，她只是个微不足道的难民少女，他却是高高在上、统御千军的镇北将军。他怎么可能记得她？
萧战庭的嘴唇剧烈地翕动着，似乎想说什么，喉咙深处却只涌出更多带着紫黑色血丝的气泡和血沫，发出“咕噜咕噜”的声响。他的眼神开始涣散，那点微弱的光芒如同风中残烛，摇摇欲灭。
南宫柔心头一紧，再顾不得追问。她迅速将掌中嚼烂的雪参泥狠狠按在他心口旁的创口上！千年雪参蕴含的强大生机之力混合着清苦的药性，与那顽固的紫黑色毒素激烈地对抗着，发出极其细微的“滋滋”声。她反手解下腰间那个磨得发亮的黄皮葫芦，拔掉塞子，一股浓烈刺鼻的劣质烧刀子气味瞬间弥漫开来。
她毫不犹豫地将剩下的半幅裙摆内衬浸入烈酒，然后用力拧干，用这冰冷的、浸透烈酒的布团，开始擦拭萧战庭颈侧一道深可见骨的刀伤。指腹不可避免地划过他凸起的喉结，能清晰地感觉到那紧绷的肌肉和僵硬的颈骨，在她触碰下无法抑制地轻轻颤抖着。
“姑娘…”就在她专注于清理伤口时，一只冰冷、粘腻、布满厚厚老茧和凝固血块的大手，突然如同铁钳般抓住了她沾满血污的手腕！那力道极大，如同濒死者的最后爆发，粗糙的茧子刮过她冻得通红的手背肌肤，瞬间留下几道清晰的红痕，带来一阵刺痛。
南宫柔一惊，抬眼看去。
萧战庭的瞳孔己经极度涣散，眼白上布满了蛛网般的血丝，深褐色的瞳仁里倒映着翻涌的血光，如同地狱的投影。然而，他却用尽最后残存的一丝意志力，死死地聚焦在她脸上，目光穿透了死亡的阴影，带着一种近乎燃烧的执着。
“若…若我能活着回去…”他的声音微弱得如同耳语，每一个字都像是从破碎的肺腑里艰难地挤压出来，带着浓重的血腥气和生命的流逝感，“定要…定要…”
后面的话语，被喉咙里涌上的更大一股血沫彻底淹没。他眼中的光芒骤然熄灭，头无力地歪向一边，紧攥着南宫柔手腕的手指却如同钢浇铁铸，依旧死死地扣着她的腕骨，没有半分松脱的迹象！那力度，像是溺水者在灭顶之灾中，用尽最后一丝本能抓住的唯一一根浮木，带着绝望的、不容置疑的占有欲。
南宫柔的心跳仿佛漏了一拍。她试图掰开那冰冷的手指，目光却不由自主地落在他被扯开的甲胄下，露出的半截月白色中衣上。
那衣料质地考究，是上好的苏杭细棉。然而，真正让她呼吸骤然停滞的，是衣襟边缘，靠近锁骨位置，以银灰色丝线绣着的一小段花纹！
那是一枝缠绕的忍冬藤蔓！
藤蔓的走势，叶片的形态，甚至那几朵半开半合、线条流畅的小花…与她记忆中，早己被山贼付之一炬的襁褓上绣着的忍冬花纹，一模一样！
轰隆！
仿佛一道无声的惊雷在南宫柔脑海中炸响！她整个人僵在原地，冰冷的血液似乎瞬间冲上头顶，又猛地倒灌回西肢百骸，带来一阵剧烈的眩晕和寒意。心跳如同失控的战鼓，在死寂的雪原上疯狂擂动！
怎么可能？！这独属于她的、早己被火焰吞噬的印记，怎么会出现在这位威震北疆的镇北将军贴身衣物之上？！
她颤抖着伸出手指，小心翼翼地抚向那片绣纹。指尖触碰到那冰冷而细腻的布料，抚过那熟悉的藤蔓脉络。乳娘周妈妈临终前气若游丝的话语，如同鬼魅般在她耳边骤然响起，清晰得令人心悸：“忍冬花开时…花开藤绕…你的亲人…便会来寻你…”
就在这心神剧震、几乎无法思考的瞬间——
“哒哒哒哒——！”
“哒哒哒哒——！”
密集如骤雨、沉重如闷雷的马蹄声，由远及近，踏碎了山口的死寂，带着一股凌厉无匹的杀伐之气，狠狠撞入她的耳膜！
南宫柔猛地抬头，瞳孔骤然收缩成针尖大小！
血色残阳的余晖如同泼洒的浓稠血浆，浸染着西边的天际。数十骑黑衣黑甲的骑兵，如同从地狱血河中奔涌而出的幽灵，正踏破深及马腹的积雪，风驰电掣般向着这片尸骸之地猛扑而来！他们沉默如铁，没有呐喊，没有呼号，只有沉重的马蹄践踏冻土和尸骸发出的令人牙酸的“咔嚓”碎裂声，以及马首悬挂的银铃在高速奔驰中疯狂摇荡、碰撞，发出的连绵不绝、冰冷刺耳的“叮铃铃”脆响！那铃声交织成一片，在这片死寂的战场上，诡异得如同招魂的魔音！
为首一骑，身形格外高大魁梧，手中高举着一盏昏黄摇曳的马灯。那微弱的光晕在疾驰中剧烈晃动，如同一只充满恶意的独眼，扫过尸横遍野的雪地。一个嘶哑、如同砂纸摩擦的冷酷声音穿透寒风，清晰地传来：
“仔细搜！一寸地方都别放过！镇北将军萧战庭的尸身若是寻不着，咱们兄弟几个，都得提着脑袋去给阎王爷当护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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