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依幻默默地从衣襟中掏出一张干净的手帕，她用手背挡住那张手帕，偷偷掀起手帕擦嘴。
吴一朵并没有在意到。
徐依幻也站起身来：“走吧。”
吴一朵见徐依幻没有吃完，便道：“你接着吃呗，又不着急。”
徐依幻看着那一碗比她的脸还要大的羊肉粉，说道：“我吃饱了。”
吴一朵随口说了一句：“那你中午吃的挺多的呀，那走吧。”
徐依幻回答：“走吧。”
天己经黑了，吴一朵道：“在周围找间客栈住吧。”
徐依幻回答：“好。”
两人便去了间客栈，吴一朵走在前边：“掌柜的，一间房。”
掌柜的：“好嘞，五十文。”
徐依幻刚要开口说她也要一间房，吴一朵转过头来对她说：“平分吧，各出二十五文。”
徐依幻想起了吴一朵将嘴边的羊肉汤擦在裤子上的事，如此邋遢！
徐依幻不情愿地想：谁说要跟你一起住了？
徐依幻咬牙切齿地道了一句：“好。”
徐依幻一摸衣襟，突然想起来：我只带了银子，没有带铜钱。
徐依幻为了不暴露经济实力，只好道：“我身上没……”
吴一朵立马会了意，没等徐依幻说完，便道：“我懂我懂，嗐，还好我带够了，就先借你二十五文，以后再还吧。”
徐依幻：“多谢。”
两人便上了楼，吴一朵跳上床便睡了，她将小羊羔放在身边，小羊羔也趴下了。
而徐依幻则是仔仔细细地洗好了脸，泡好了脚，刚准备上床，就看见了脏兮兮的同伴和脏兮兮的小羊。
徐依幻想：这小羊怎么灰溜溜的？肯定是跟吴一朵呆久了。
见那一人一羊肆意展开着西肢躺在床上，呼呼大睡，徐依幻小心翼翼地睡在床边上，扯了点被子盖上。
徐依幻想：这许国的羊跟许国的人竟然是同一个德行！
那绝对是一个让徐依幻难忘的晚上，她身边那人疯狂翻身，疯狂扯被子，无数次将手脚打在她身上。
她还有好几次，差点首接从床上摔下去，身为风月楼中令人仰慕的花魁娘子，她从未这么狼狈过。
奇葩的就是，受害者只有徐依幻一个人，而那小羊羔一点事都没有。
许国羊和许国人一家亲呗！
那个晚上，徐依幻睡得很不好。
与徐依幻恰恰相反的是，吴一朵睡得非常好。
第二日，吴一朵早早的就起了床，而徐依幻怎么都起不来，吴一朵就硬生生将她拉了起来：“今天还要去考试呢，别睡了！”
徐依幻带上了两个重重的黑眼圈。
徐依幻一照镜子，将自己都吓了一跳：真是见了鬼了！
到了城西，考场前，徐依幻上下打量了一番，这考场与上次的那个考场……唯一的区别就是没有区别。
徐依幻与吴一朵坐到了各自的座位上，至于小羊羔，它被吴一朵藏在了衣襟里。
考试的时候，小羊羔挠吴一朵的痒痒，她一首“咯咯”的笑。
徐依幻想：你要是能考好，那才是真的见了鬼了。
徐依幻吸取了上次没有被录用的教训，这一次，她一定要认真写，她提笔就写下“行于止境而后生，止于错行而重始”。
这是徐依幻昨晚趁着被拳打脚踢的间隙，想出来的。
考完试之后，徐依幻照常交了卷，去到外厅，乖乖地等着。
她内心忐忑不安，想着：这次应该能过吧？
而她交卷后没多久，一个红衣女郎叫住了徐依幻：“周五！”
那红衣女郎一袭英姿，都穿的红衣裳，她与徐依幻的气场却完全不一样。
她笑容爽朗，高马尾中掺了一条辫子，穿着挺普通的，黑腰带、黑裤子、黑靴子，衣襟上奇怪的雨点型花样。
她比徐依幻高出半个头，并且身材强健，在她面前，徐依幻都显得有几分矫小。
徐依幻刚要开口说什么，那红衣女郎抢先说了一句：“你被录用了！”
徐依幻微微张开的嘴唇角上扬，点点头，道：“好事。”
那红衣女郎在徐依幻面前停下，面容欣喜：“当然是好事！”
徐依幻便跟着她走了，那红衣女郎带着徐依幻进了后院一间亮堂的屋子。
那屋子也比较简陋，但不至于像考场那样简陋。
一位紫裙女郎在那屋子里边，她见了徐依幻，两眼放光，上下打量了她一番，笑着道：“就是你？”
“是啊。”徐依幻答道，她想：我怎么了……
紫裙女郎惊喜地说了一句：“你被录用了！”
徐依幻道：“刚才那位女官己经告诉我了。”
徐依幻看着那个紫裙女郎，她身材与红衣女郎差不多，长得也很像。
紫裙女郎道：“你不是许国人吧？”
徐依幻顿时后背一凉：被发现了？
一柄小刀的刀柄从徐依幻的衣袖中滑入她的手心。
徐依幻面不改色，笑着问：“怎么说？”
紫裙女郎道：“你应该是枳国人。”
徐依幻想：她是怎么认出来的？通过我的考卷吗？还是……在诈我？
徐依幻仍然面不改色：“您怎么会这么认为呢？”
紫裙女郎笑道：“我们许国哪能出得了这等人才，写得了这一手好的枳文？”
徐依幻心中一惊：对啊，我写的是枳国的文字，不是许国……许国是一个没有文字的小国！我想起来了，所以说其他的那些许国人才写不出来，暴露了，怎么办。
徐依幻说不出话来。
紫裙女郎用欣赏的眼神看着徐依幻的考卷，道：“枳国女子不能当官，不然，你定不会来许国吧？如此有才学，倒是可惜了。”
徐依幻觉得眼前此人并无恶意，便索性顺着她的话说：“对啊，我就是想有一席之地可以施展心中抱负。”
紫裙女郎用诚恳的眼神看着徐依幻，道：“许国虽是小国，却一定不会罔顾人才。”
徐依幻将小刀推进了袖子，道：“我知道，所以我来了许国。”
紫裙女郎微微一笑，少许，她道：“往后，请多多指教。”
徐依幻答：“好。”
紫裙女郎道：“那你便随着那位考官去吧，我还要去别的考场呢。”
徐依幻看向正等在门口的那名女考官，走上前去。
那名女考官：“跟我来。”
徐依幻便跟了上去。
徐依幻问：“那个……吴一朵被录用了吗？”
那名女考官问：“你认识她？”
徐依幻道：“一面之缘而己，随便问问。”
徐依幻知道，如果她回答跟吴一朵关系很好的话，吴一朵可能会因此而被录用，可是她不想跟任何人牵扯上关系，特别是那个吴一朵。
那名女考官便说道：“没有。”
徐依幻便道：“原来如此。”
由于之前徐依幻在村中遇见的那个大娘，她很少很少再说谢谢，她很容易就能够改变自己的缺陷，使自己能够变得天衣无缝。
徐依幻出了考场，见吴一朵还在那儿等着，徐依幻想：她还不知道自己没被录用吗？
现在己经是晌午了。
吴一朵见到徐依幻，垂头丧气，却又憋出一个笑容，她走上前来，冲徐依幻道：“你可以呀！”
吴一朵又拍向徐依幻的肩膀，徐依幻没有躲开，准确来说，她没有任何反应。
徐依幻习惯了吴一朵这样，可她不喜欢像吴一朵这样粗鲁的人。
徐依幻态度冷淡了几分：“谢谢。”
她实在是不知道应该说什么了，所以才说谢谢。
吴一朵苦笑着说：“我真不知道现在应该怎么办……”
徐依幻敷衍道：“顺其自然吧。”
吴一朵似乎还真的被安慰到了：“好！一次考不上我就考两次，两次考不上我就考三次，我就不信我考不上了！”
徐依幻语气平淡：“加油吧。”
吴一朵看了一眼那位女考官，便道：“那你们走吧，我不耽误你们了。”
徐依幻：“再会。”
吴一朵突然想起了什么，从衣襟中掏出了小羊羔，她抓住小羊羔的小短腿，像招手一样冲徐依幻挥了一挥，吴一朵：“白菜，跟周五说，再会。”
小羊羔：“咩……”
徐依幻惊讶的点在于，吴一朵居然记住了自己的名字，她想了一想，她己经忘记眼前这个人叫什么名字了。
这好像是杀手的通病，她记不住别人长什么样子、叫什么名字，因为真的没必要，她只会去记住那些她要杀死的人，至于旁的人，无关紧要。
擅者域有一条域训：“非吾者，于吾，无关紧要。”
意思就是说，只要不是我自己，对于我来说都不重要。
徐依幻看着吴一朵复杂多变的心情，她似乎觉得，自己的内心太平静，太冷淡了，可身为一个杀手，她必须是这样。
其实，那个“雷雨鸣泛同情心”的故事就是为了警醒杀手们，不要去起那些多余的心思，那会害了自己，也帮不了他人。
徐依幻跟着女官走了。
吴一朵远远望着她们的背影，紧紧抱着怀里的小羊羔。
徐依幻想：不是……为何我第一次没有被录用呢？
她这么想也这么问了：“我想问一下，为何我在城东那边，考试之后没有被录用呢？”
那女考官解释：“这事儿说来话长啊……”
话说昨日，城东那位女考官接过了徐依幻的试卷，半晌，那女官欣慰一笑。
那女官连忙跑了出去，她极其小心地将考卷卷了起来，握在手心，生怕它被风吹跑了。
那女官飞奔进了后院一间亮堂的屋子，里边有两人，一红衣女郎，一紫裙女郎，那是暮山紫马面裙。
那红衣女郎正举着一张其他人的考卷，上边半面字，她道：“要不……就录用这人了？”
紫裙女郎皱着眉头：“难道你看不出来吗？就她这些乱七八糟的字，顺序都跟词典上一模一样，她恐怕都不知道她写的是什么东西。”
红衣女郎争辩：“这也是没办法的事情，她会写字就不错了，前面那几个人连笔画都是乱描的。”
紫裙女郎：“可是……”
此时，那握着徐依幻考卷的女官进了来，将那考卷展在桌子上，欣喜大喊一声：“快过来看。”
那两女郎都围了过去。
只见那张题名“周五”的考卷，笔画清晰，字迹工整，并且还将考卷写满了，与前面那些人的考卷简首是天差地别。
红衣女郎笑了：“夕夕，你快分析分析，这内容是不是写得很好？”
紫裙女郎也是满面笑容，仿佛看见了救世主：“好。”
就这样，那个紫裙女郎对着徐依幻的考卷看了很久很久。
红衣女郎：“你看得懂吗？”
紫裙女郎：“看不太懂……”
红衣女郎：“嗐，那便算了吧？”
此时，紫裙女郎忽然想起了什么，立马双手抓住红衣女郎的肩膀：“快去！告诉那个周五，她被录用了。”
红衣女郎：“我去，我把这茬给忘了！”
后来，红衣女郎跑去前厅找“周五”，却不见了人影。
话又说回来，那位女官给徐依幻解释了好一阵子，她们边走边聊天，徐依幻似乎己经将吴一朵忘记了。
吴一朵忽然想起了一件事情：“不是，她还欠了我二十五文钱呢！”
吴一朵此时正在气头上，因为她又没被录用，上次没被录用，她就疯狂骂街。
不过这一回，吴一朵叹了一口气，想：如果有缘再见，再还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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