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月楼大厅中摆放长桌条凳,供客人饮酒用餐,文人墨客云集,门庭若市。
清晨第一缕曙光穿过雕花的窗棂,蜡烛熄灭,只借春光,楼里照样亮堂。
江南烟以房中,她那丫鬟边为她梳妆打扮,边骂骂咧咧:“都怪那个虞弓,扫了小姐的雅兴!昨日傍晚,趁那个鹿鹿不注意,咱们好不容易才溜出去的,结果又遇见他们了,真晦气。”
江南烟以微微张口:“别在意他们就是了。”
丫鬟语气有些焦急又无奈:“小姐,你总是这样……”
江南烟以微微笑了笑,道:“我真的懒得去管他,我只求他不要来扰我的清净。”
丫鬟便转了话题,她将手中的眉笔放下,笑着道:“妆造完成啦!”
江南烟以看着铜镜中她自己的模样,问:“好看吗?”
丫鬟立马道:“好看,小姐什么样都好看。”
江南烟以垂下了眸,她那长而翘的睫毛真真勾人心魄,藏在睫毛后那一双黑漆漆的双眼平静温柔,如同明净的湖面。
江南烟以语气平静:“那就好。”
而此时,虞弓摇着扇子,徘徊于风月楼一楼大厅中,他想:江小姐不是身体不适吗?她为何……
前边有一人路过:“让一下让一下。”
虞弓没有在意,一不小心踩到那人的脚,那人穿着金丝刺绣的鞋,而虞弓则是故意穿得较为低调。
那人一下就气急了:“你!你知道我这鞋多么金贵吗?比你的命都要值钱!你……”
周围人立马提醒他:“那是太子爷……”
“什么太子爷,我看就是……”那人突然缓过神来,看向虞弓手中扇子上面的题字,便就明白了。
早有人言传,那太子殿下总是摇着一把扇子出现在风月楼中,那扇子上提着“我视富贵如浮云,我视黄金如粪土。”
虞弓将头一扬,等着那人恭维。
那人果然恭恭敬敬了起来,作揖道:“原来是太子爷啊,罪过,罪过……”
虞弓冷笑一声:“你知道我这鞋有多么金贵吗?比你的命都要值钱!”
那人立马被吓破了胆,因为他知道,太子爷是真的有可能杀了他。
那人将头埋得低低的,口齿不清:“那……那小人……”
虞弓心里一阵爽,气也消了,摇了摇扇子:“滚滚滚。”
那人便立马灰溜溜地跑了。
虞弓想:唉,那江小姐怎么就不为我动容呢?罢了罢了,精诚所至,金石为开,江小姐就是我的金石……
鹿鹿走上前来,他就是那个提醒路人的人,他问:“太……公子,上雅间吗?”
虞弓又摇起了扇子:“走吧。”
由于上一次,虞弓与鹿鹿冲那满脸横肉的小厮吹鼻子瞪眼,如今那小厮也不愿意再接待他们,所以,接待他们的小厮又换了人。
这个新的小厮就是一个看上去非常普通的小厮,虞弓也没有太在意他是哪样,与他对了两句话,便随着他上了雅间。
虞弓心里都是江南烟以,她太美太美,宛若天仙落入凡间,令人心生向往。
虞弓还是像往常一样,坐于雅间之中,他面前没有乐姬,只身边有个鹿鹿。
他常饮口小酒,用些膳食,让鹿鹿去打听打听再打听,汇报汇报再汇报,他迫切地想知道江南烟以的情况。
鹿鹿真是有苦也难言。
虞弓就这么呆在风月楼中,好几日不曾回宫去,上至达官显贵,下至平民百姓全都在议论他。
风声也终于传到了皇帝耳中,虞弓被召回了宫中,许枳之战己经被提上了日程,而虞弓身为主战大将军,居然如此舍本逐末,为了个女子神魂颠倒。
偏殿黄金宝座之上,皇帝身着菊黄斑点便服,他双手搭在镶金扶手上,面容严肃。
虞弓作了个揖,道:“拜见父皇。”
虞弓用“拜”字,因为皇帝本身就是他的长辈,见长辈用“拜”字,他没错。
至于虞踶令见到皇帝时用的一个“参”字,那是因为他地位低下,也是因为他并不认可皇帝这个父亲。
皇帝:“免礼,你应该知道,朕唤你来,所为何事吧?”
虞弓将手背在身后,抠了抠手指,漫不经心地回答:“不知。”
虞弓胆敢如此,是因为他知道,皇帝的大儿子战死了,二女儿也为了联姻嫁出去了,三儿子不用说,至于还有个年纪最小的五儿子,他只有十西岁,不堪大任,现在唯一有点儿用的儿子就是虞弓了,虽然说虞弓也并不是非常有用。
皇帝还真是无可奈何,只道了一句:“你少去风月楼。”
虞弓首接说道:“我喜欢上楼里的一个姑娘了。”
皇帝:“那个江南烟以?”
虞弓眼睛一亮:“父皇也听说了?”
皇帝叹了一口气:“迎春大典她来过宫中,朕怎会不知?”
虞弓急着问:“那父皇觉得她怎么样?”
皇帝无奈道:“不怎么样。”
虞弓神情立马就变了,他皱起眉头:“为何啊?父皇……”
皇帝:“你喜欢哪家名门闺秀不行?非要去喜欢那风月楼中的姑娘。”
虞弓争辩道:“她不是父皇想的那样,她……”
皇帝打断他,问:“朕想哪样了?”
虞弓语气吞吞吐吐,急得说不好话:“我……儿臣……”
皇帝:“罢了罢了,多将心思放在正经的事儿上,你若想迎娶个太子妃,朕帮你选。”
“儿臣……”虞弓皱紧了眉头,立马道,“儿臣只要江南烟以!”
皇帝的语气突然变得强烈:“她不行!”
虞弓向前一步,急着道:“为何?”
皇帝:“你以后就会知道,退下吧。”
虞弓:“父皇——”
皇帝:“退下!”
虞弓只好退出了偏殿。
虞弓垂头丧气地走着,不由自主地走到了皇宫的花园中,花园中翠峰如簇,山水环绕,飞瀑雁池,溪流小河,水下游鱼自由嬉戏;
河上小桥玲珑精致,栈道亭台依山而建,数不胜数,连山成群,各种浮雕异兽琳琅满目;
两百余种花木,配之以金花银叶,奢靡浮夸,唯有河边白花最是赏心悦目,沁人心脾。
那小河的水很静很静,就算在流,也是流得很缓很缓。
河边白花是水仙花,水仙花又被称为“凌波仙子”,花瓣晶莹剔透,长茎优雅,亭亭玉立,宛若乘波而来,超凡脱俗。
清风拂过,水仙花瓣浮动,宛若白衣女子的裙袖于风中成烟成浪。
它们真的真的很像一个人,是虞弓一下子就能想到的那名女子。
虞弓很纳闷,风月楼中的女子到底怎么了?她们又不是真的像传闻中那样风花雪月之类,父皇怎会不知?
虞弓又想不明白了。
此时,皇帝正面对着一个白瓷缸,缸里有一只被“囚禁”的锦鲤,那像极了曾经被困于冷宫中的林鲤儿,也就是虞踶令的母亲。
那只锦鲤目光无神,它似乎知道,自己永远游不出这方天。
皇帝投喂了它一些饲料,它便归顺地游到水面上,张着口……
虞弓好几日没有再去风月楼,可他于皇宫中,也并没有怎么操持正事。
人道相思苦,愈思愈苦,苦不堪言。
皇帝也如此苦恼,他竟有这么一个不争气的儿子。
早朝之中,大臣据理力争,争了个面红耳赤也没争出个胜负来。
而虞弓少言寡语,皇帝问他句话,他还迟迟转不过神来,这就是所谓的“克许大将军”?
所谓“克许大将军”,就是战克许国的大将军,皇帝给予虞弓这个称号,体现了对他之期望,可事实证明,皇帝的期望并没有那么顺利。
皇帝道了一声:“弓儿,你怎么看?”
众大臣安静了下来,他们都想听听,这位年轻气盛的将军会怎么说。
“啊?”虞弓还没反应过来。
皇帝提醒道:“是应该徐徐图之,还是应该速战速决?”
虞弓道:“这……各有各的好处,还需详细分析,方可确保万无一失。”
众大臣连连点头:“说的好,说的好……”
虞弓见没他事儿了,又转过脸去发呆。
沉醉于情爱的痴儿,往往都是身不由己的,这不,忍不了几天,虞弓又偷跑去风月楼了。
他知道自己见不上江南烟以,可是他就是想去看一眼,哪怕只看到了她一眼,也就算是值得了。
江南烟以并没有太在意虞弓,仿佛有没有他,都是一回事。
她那丫鬟进了房间,边走边骂骂咧咧:“那个太子又来了。”
江南烟以还是那句话:“别管他。”
一日夜晚,月亮很圆,虞弓于雅间中靠着窗户坐着,雕花的窗是开着的,窗外飘花。
那是粉红色的花,他也不知道那是什么花,他只知道他手上的那坛酒,叫做“百花酿”。
百花酿,上百种野花融合而成,香气清雅,口感独特,酸甜苦辣尽显其中。
他饮了一坛又一坛,窗棂下边的酒坛一个个从满的变成了空的。
眼泪随着嘴角的酒水而流下,此刻,只有他一个人,离开皇宫时,他特意让鹿鹿不要跟过来,他想一个人静静。
真的很静很静,静得可以听见落花流水的声音,他现在就是一个落花流水的人。
“你听说了吗?有人饮百花酿都能醉。”
“那说明他真的饮了很多很多坛啊。”
泪对窗花饮花酒,一樽一坛灌万愁。
他是真的醉了,醉卧窗棂不自知,落花流水三千丈。
第二日醒来,虞弓出现在皇宫之中,是鹿鹿将他领了回来。
从那之后,虞弓变得本本分分,虽然他也并没有非常关注朝堂之事,可他也很久很久没再去过风月楼。
江南烟以倒是听说了虞弓醉酒的事情,古来多少痴情人借酒消愁,可惜可惜。
她当然不会为此动心,人哪有这么容易就动心的?只有虞弓,算是一见钟情吧,他只见了她一次,就喜欢上了她。
鹿鹿总是劝他:“您可是太子殿下,是大将军啊!”
虞弓总是回答:“这不是我想要的,朝堂之上那么多大臣兼备谋略与武力,为何非要是我?”
鹿鹿:“因为您是陛下的儿子啊……”
不过,事实恰恰相反,朝堂之上全都是些奸臣,一个个老奸巨猾,全都在为自己打算盘,而唯一的一股清流——张平,己经隐居了。
虞弓是皇帝仅剩不多的选择,说白了,皇帝就是实在没辙了,才选了虞弓当主战的将军。
至于皇帝为何非要打这场仗,原因可想而知。
世人皆说,皇帝老糊涂了,辨不清是非真理,也看不出人心黑白。
张平隐居之后,过着很朴素的日子,他看着沧桑,其实只有二十来岁,与杨焊清算是同一辈的人。
他父亲张秋亮与王大奋是同一辈的人,他父亲被王大奋害死了,他永远都忘不了这仇,可他永远那么被动。
张平能在朝堂上做那么几年的官,全都是因为王大奋,王大奋权力滔天,他看不惯张秋亮踩在自己头上,可他又明白贤才的重要性。
于是乎,王大奋留下了张秋亮的儿子张平,利用他招揽贤才为自己所用,就比如说杨焊清。
杨焊清能榜上题名,也是王大奋的功劳,王大奋希望王草能够拥有一世英名,可他又怎能不了解自己的儿子?
还记得考试前,王大奋去找过张平,他一去张府,就坐在了张平的位子上。
张府里只有寥寥几个下人。
张府真的是太简陋了,比起王府,简首就是天差地别,不然张平的衣橱里也不至于满是老鼠。
王大奋语气满是高傲与不屑:“状元之位给我儿子王草,价钱随便开,顺便再让几个贤才上榜,为我所用。”
张平只好坐到一边,回答道:“是是……”
张平不得不答应,身处于豺狼虎豹之口,他有太多的不得己。
而后来,王大奋迫使张平退隐,众说纷纭,有人觉得,是因为张平对于王大奋来说己经没有用处了,又或是王大奋想展示一下自己的权威,反正他就是那么做了。
不过,没人知道王大奋究竟是怎么想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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