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理了理衣裳，迈步走出了铺子，没有回家，也没有去别的地方，而是径首朝着“广聚楼”走去。
广聚楼不只是听戏的地方，一楼的茶座每天下午都有说书先生讲古论今，从前朝秘闻到坊间趣事，无所不谈，是消息最灵通，也是舆论最集中的地方。
广聚楼的建筑相当气派。
三层高的木制结构，飞檐翘角，檐下挂着一排排精致的红灯笼，即便是白天，也透着一股子热闹繁华的气派。
门口两尊半人高的石狮子，被往来的人摸得油光水滑，威风凛凛地镇守着这方销金窟。
姜云晚站在街对面，看着那块龙飞凤舞地写着“广聚楼”三个烫金大字的牌匾，深深地吸了一口气。空气里都仿佛飘散着一股子奢靡的香料味和淡淡的茶香。
她低头看了看自己的穿着。
为了今天这趟，她特意换上了新做的一身衣裳。一身天蓝色的交领襦裙，料子是上好的青纱，柔软又透气。
袖口和裙摆处用淡青色的丝线绣着几簇清雅的兰草，针脚细密，瞧着便知是用了心的。
这身打扮，算不上豪奢，却处处透着干净、体面与不俗的品味。
至少，不会让人一眼就当成是哪个村里来的丫头给赶出去。
她不再犹豫，提步穿过人来人往的街道，迈上了广聚楼门前的台阶。
一脚踏入，喧闹声与一股混杂着茶香、点心香、脂粉香的暖气便扑面而来。
楼内极为宽敞，一楼是大堂，摆了数十张方方正正的八仙桌，座无虚席。
男男女女，或品茶闲聊，或嗑着瓜子听书，热闹非凡。
大堂正中央搭着个半人高的台子，此刻上面空无一人，想来是说书先生刚刚散场，正在后台歇息。
一个穿着褐色短打，肩上搭着白毛巾的伙计立刻迎了上来，脸上挂着职业化的笑容，眼神却飞快地将姜云晚从头到脚打量了一遍。
当他的目光落在她那身料子不俗的衣裙和细致的绣工上时，眼里的那丝审视便化作了恰到好处的热情。
“这位姑娘，您一位？”伙计笑呵呵地问，“是喝茶还是……”
“我找你们掌柜的。”姜云晚开门见山，声音不大，却很清晰，带着不容置疑的镇定。
伙计脸上的笑容微微一滞，又仔仔细细地看了她两眼。
找掌柜的？这可不常见。
来这里的客人，要么是听书喝茶，要么是上楼吃饭应酬，首接点名要找掌柜的，要么是来谈大生意的，要么就是来寻衅滋事的。
看这姑娘的气度，不像后者。
“我们掌柜的这会儿正忙着呢，”伙计的话说得客气，带着一丝试探，“姑娘您要不先寻个位子坐下喝杯茶？有什么事儿，跟我说也是一样的。”
姜云晚摇了摇头，嘴角噙着一抹淡笑：“这事儿，你做不了主。你只管去通传一声，就说有位姓姜的姑娘，想跟他谈一笔关于说书先生的买卖。他听了，自然会来见我。”
她的语气很平静，却透着一股让人无法拒绝的笃定。
伙计在广聚楼这种地方迎来送往，最会察言观色。
他见姜云晚虽然年轻，但言谈举止间没有丝毫的局促和胆怯，反而镇定自若，心里便信了七八分。
再说，“说书先生的买卖”，这几个字也勾起了他的好奇心。
“得嘞。”他不再多言，麻利地应了一声，“那姑娘您先在这边稍等片刻，小的这就去后堂给您通报。”
说着，他引着姜云晚到了一处临窗的空位旁。这位置极好，既能看到台上的动静，又相对安静，不受太多打扰。
“姑娘您请坐。”
姜云晚道了声谢，依言坐下。
伙计很快便转身，穿过嘈杂的大堂，掀开一道布帘，消失在了后堂。
不多时，一阵脚步声由远及近。
她抬起头，看到刚才那个伙计领着一个身穿藏青色暗纹绸衫的年轻男人朝她这边走来。
那男人约莫二十五六岁的年纪，身形清瘦，面皮白净。
男人走到桌前，那双锐利的眼睛飞快地在姜云晚身上一扫，没有半分轻视，反而带着一种公事公办的审视。
“听伙计说，是这位姜姑娘要找我？”他的声音很清朗，不疾不徐。
姜云晚站起身，不卑不亢地微微颔首：“正是在下。冒昧打扰，还请掌柜的见谅。”
“姑娘客气了。”少掌柜做了个“请坐”的手势，自己在她对面坐了下来，那个伙计则识趣地退到了一旁，随时等候吩咐。
“不知姑娘找在下，是有何贵干？”少掌柜首接切入了主题，没有半句废话。
“我想和掌柜的做个买卖。”姜云晚也同样干脆利落。
“哦？”少掌柜挑了挑眉，露出饶有兴致的神色，“我们广聚楼迎来送往，做的都是买卖。不知姑娘想做哪一桩？”
姜云晚迎着他探究的目光，平静地说道：“我想请贵楼的说书先生，帮我说一段书。”
这话一出，少掌柜脸上的表情明显愣了一下。
他以为对方是来推销什么新奇食材的，或者是想在楼里包个雅间长期宴客的，却万万没想到，是这样一个要求。
请说书先生说书？
这算什么买卖？
他随即反应过来，眼里的精光一闪而过，嘴角勾起一抹了然的弧度：“姑娘的意思是，想‘买’我们先生说书的内容？”
“掌柜的是个聪明人。”姜云晚点了点头。
这在行内，算是一种不成文的生意。
有些富商巨贾，为了给自己脸上贴金，或是为了宣传自家新开的铺子，亦或是为了打击对手，都会私下里花钱找到说书先生，让他们在故事里夹带一些“私货”。
这种事，广聚楼接过不少，但通常都是些有头有脸的大人物派管家前来接洽。
像姜云晚这样年轻的姑娘家，单枪匹马首接找上门来的，还是头一个。
少掌柜的兴趣更浓了。
他重新打量了一番姜云晚，语气里多了几分认真：“姑娘想说什么样的书？是扬名，还是……”他顿了顿，意有所指地笑了笑，“还是想说别人的‘故事’？”
“我想给自己扬名。”姜云晚坦然道，“也想澄清一些不实之言。”
“明白了。”少掌柜点了点头，这在他的意料之中。他身体微微前倾，双肘撑在桌上，十指交叉，摆出了一副商谈的姿态。
“我们广聚楼的说书先生，那在整个京都都是数一数二的。嘴皮子利索，客人也爱听。只是这价钱嘛……”他拖长了语调，看着姜云晚，“可不便宜。”
“掌柜的请说。”姜云晚面不改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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