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二年前，那辆黑色轿车在崎岖的山路上颠簸前行。车轮碾过泥泞，溅起的泥点拍打在车窗上。
"周总，明天媒体就会来拍摄公益项目的素材。"副驾驶的助理转过头，声音被颠簸的路况震得断断续续，"虽然环境艰苦了些，但对争取政府扶持很有帮助..."
后座上，周母轻轻拍着怀里昏昏欲睡的小安乔："配合公益宣传是应该的。"西岁的小姑娘脸蛋红扑扑的，睫毛在颠簸中轻轻颤动。
周父望着窗外越来越荒凉的山景，眉头紧锁："早知道路这么难走，就不该带乔乔来。"粗糙的大手温柔地抚过女儿细软的头发。
"爸爸..."小安乔迷迷糊糊睁开眼，小手攥住父亲的手指。
车队缓缓驶入村庄时，夕阳己经沉到了山后。村口乌压压挤满了人，几个穿着褪色中山装的干部模样的人快步迎上来。
"周总！可把您盼来了！"村书记粗糙的双手紧紧握住周父的手，黝黑的脸上堆满笑容，"您给咱村修的路，建的学校，娃娃们天天念叨着要见恩人呢！"
周父温和地笑了笑："这都是企业应尽的社会责任。"他转身从周母怀里接过睡眼惺忪的小安乔，"乔乔，跟伯伯们问好。"
小姑娘揉着眼睛，怯生生地往父亲颈窝里躲。人群发出善意的笑声，几个扎着羊角辫的小女孩好奇地凑过来，又害羞地跑开。
"周总，咱们先去看看新修的教室？"村长指着远处亮着灯的两层小楼，"娃娃们听说您要来，特意准备了节目..."
保镖们不动声色地围成保护圈，助理看了眼渐暗的天色："要不先安顿下来？夫人和孩子都累了。"
"对对对！"书记拍着脑门，"村委会都收拾好了，就是条件简陋..."
夜色完全笼罩山村时，参观的队伍终于回到村委会。院里的老槐树上挂着盏昏黄的灯泡，飞蛾扑棱棱地撞着灯罩。小安乔趴在父亲肩头，迷迷糊糊看见墙角蹲着几个衣衫褴褛的孩子，正眼巴巴地望着她手里攥着的糖果包装纸。
小安乔眼睛亮晶晶地看着那群衣衫破旧的孩子："爸爸，我想和他们玩！"
周母温柔地笑了笑，从随身的包里掏出一大袋彩色糖果："去吧，张阿姨会陪着你的。"
孩子们欢呼着围上来，脏兮兮的小手小心翼翼地接过糖果。很快，小安乔就被这群山里娃带着在村巷里疯跑起来，张阿姨气喘吁吁地跟在后面。
"来！带你看个秘密！"扎着歪辫子的女孩神秘兮兮地拉着小安乔，七拐八拐跑到村子最偏僻的角落。那里立着一间摇摇欲坠的土坯房，墙皮剥落得像是生了皮肤病。
"这里住着个小疯子。"女孩压低声音，其他孩子也跟着紧张地后退半步。
小安乔歪着头："疯子？"
"就是疯子的儿子！"另一个男孩插嘴，"我娘说疯子会传染，让我们离远点！"
正说着，破木门"吱呀"一声开了条缝。月光下，小安乔看见门缝里露出一双黑漆漆的眼睛——那是个瘦得脱形的男孩，看起来比她大不了多少，却有着野兽般警惕的眼神。
"快跑！"孩子们尖叫着西散逃开。小安乔却站在原地没动，好奇地望着那个躲在阴影里的男孩。她慢慢从口袋里掏出最后一颗水果糖，伸出小手...
小安乔踮着脚尖，小手举着那颗彩色糖果："你吃糖吗？"
木门发出刺耳的"吱嘎"声，缓缓打开一条更宽的缝隙。月光照进去，小安乔看见一个瘦骨嶙峋的男孩蜷缩在门边。他身上的衣服破得像抹布，的手臂上布满新旧交叠的伤痕，有些还在渗血。
男孩颤抖着伸出手，却在碰到糖果的瞬间猛地缩回，条件反射般护住头，仿佛在等待想象中的殴打。
"别怕..."小安乔又掏出一把糖果，五颜六色的糖纸在月光下闪闪发亮，"草莓味的最好吃！"
男孩脏兮兮的脸上，那双黑得惊人的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她。远处突然传来张阿姨焦急的呼唤："乔乔！你在哪儿？"
小安乔急忙把整把糖果塞进男孩手里："我明天再来找你玩！"
第二天清晨，阳光洒在村委会的院子里。周父周母正忙着配合拍摄团队取景，小安乔拽了拽张阿姨的衣角："阿姨，我想去找昨天的小朋友玩。"
得到允许后，小安乔蹦蹦跳跳地带着张阿姨来到那间破旧的土坯房前。她转头对张阿姨说："阿姨你站远点，会吓到他的。"
等张阿姨退到树荫下，小安乔轻轻敲响了歪斜的木门。门缝里，那双熟悉的眼睛警惕地张望着。看到是她，男孩慢慢推开门走了出来，阳光照在他苍白的脸上，显得格外不真实。
小安乔一把拉住他的手："我们去玩吧！"
男孩怔怔地看着两人相牵的手，声音细若蚊蝇："...你不怕被传染吗？"
"传染什么呀？"
"变成疯子。"他低着头，声音里带着习以为常的麻木。
小安乔歪着头想了想，突然绽开笑容："可是我昨天给你糖的时候碰到你，我现在还是好好的呀！"她晃了晃两人交握的手，"你看，一点事都没有！"
男孩的指尖微微颤抖，阳光照在他脏兮兮的脸上，那双黑眼睛第一次亮起微弱的光。远处，张阿姨看着这一幕，不自觉地皱起了眉头——那个男孩身上的伤痕，怎么看都不像是普通孩子打闹造成的...
小安乔歪着头，阳光在她的发梢跳跃："你叫什么名字呀？"
男孩低着头，脚尖蹭着地上的土："...小疯子。"
"你才不是呢！"小安乔气鼓鼓地跺脚，"妈妈说乱叫人外号是不对的！"
"我没有名字...他们都这么叫我。"
"你爸爸妈妈呢？"小安乔天真地问，"他们没给你取名字吗？"
男孩突然剧烈地颤抖起来，脸色惨白得像纸。小安乔注意到他手臂上的伤痕似乎又添了几道新鲜的。
"那...那你几岁啦？"她赶紧换了个话题。
"七岁。"
"我才西岁呢！"小安乔惊奇地比划着，"可我们居然一样高！"她突然眼睛一亮，"我给你取个名字好不好？"
男孩抬起头，黑曜石般的眼睛里闪过一丝微光。
"妈妈说要叫比我大的孩子哥哥..."小安乔认真思考着，"我叫周安乔，你就叫...周哥哥！"
“周哥哥？”
小安乔点点头，“你就是哥哥”
男孩看着小安乔眼神透露着欣喜，“好，我就叫哥哥”
小安乔用力点点头，小脸满是认真："对！从今天起你就是我的周哥哥啦！"
男孩——现在应该叫周哥哥了——那双总是充满戒备的眼睛第一次亮起了光彩。他小心翼翼地伸出手，轻轻碰了碰小安乔的脸颊，又像被烫到似的缩回手。
"是真的..."他喃喃自语，脏兮兮的脸上露出一个生涩的笑容，"我不是小疯子...我是哥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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