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超辉和沈嘉回到家时，天己经快黑了。他们走得很慢，脚步踩在村口的土路上，像是还沉浸在刚才送孩子上学的那种情绪里。
“你说他会不会想我们？”沈嘉轻声问。
“会吧。”王超辉说，“但人总要长大。”
屋子里安静得出奇。炕上空着，锅灶冷着，连那条老狗都趴在门口打盹。沈嘉进屋转了一圈，把窗户推开，让阳光照进来。王超辉坐在桌边，看着墙上挂着的孩子画，嘴角微微扬起。
第二天一早，王超辉就接到了镇上的电话。说是县里新修的水利工程需要人手，点名让他去负责协调工作。他答应得很快，放下电话后，对沈嘉说了句：“我可能要忙一阵子。”
沈嘉点点头：“你去吧，家里有我。”
可她没想到，这一阵子，竟是一整个春天。
王超辉开始早出晚归。天还没亮他就出门，晚上回来的时候，沈嘉都己经洗完碗收拾好了。有时候他带些文件回家看，沈嘉端来热水让他泡脚，他头也不抬地说一句“谢谢”，又低头写东西。
“今天吃了什么？”她偶尔问。
“食堂的馒头。”他说。
“要不要我给你煮点面？”
“不用了，你早点睡吧。”
沈嘉便不再说话，只是默默地给他添水、盖毯子，然后关灯回房。屋里只剩下台灯昏黄的光，映着他低着头的影子，像一座孤零零的小山。
一周后，孩子的学校寄来一封信。是家长会的通知。沈嘉看了眼日程，知道那天王超辉肯定回不来。
果然，当天早上，他穿好衣服准备出门，沈嘉把通知单递过去：“今天孩子家长会。”
王超辉接过看了看，眉头皱了一下：“我去不了，工程那边有个重要会议。”
“那你能不能请假？就半天。”
“真的不行。”他语气有些急，“你知道这个项目对我有多重要。”
沈嘉没再说话，只是把信叠好，放进了抽屉最底层。
那天下午，她一个人去了学校。教室里坐满了家长，孩子看见她，眼睛亮了一下，跑过来牵她的手。老师讲了很多，关于孩子的学习、表现、还有最近的一次作文比赛。
“他这次写的题目是《我的爸爸》。”老师念了几段，“里面有一句话让我印象深刻——‘我希望爸爸能早点回家，陪我看星星’。”
沈嘉听着，鼻子突然有点酸。她抬头看看教室外的天，灰蒙蒙的，看不见星星。
从学校回来的路上，她买了几个包子，想着王超辉中午可能没吃饭。到家时却发现他不在，桌上留了张纸条：“临时开会，饭在锅里。”
锅里是昨天剩下的米饭和一点咸菜。她吃了一口，放下筷子，坐在窗前发呆。
接下来的日子，王超辉越来越忙。镇上组织了一次劳动竞赛，他被安排负责物资调配。每天早上五点起床，晚上十点才回来。有时候干脆住在工地，几天不回家。
沈嘉开始习惯一个人吃饭、一个人收拾屋子、一个人照顾院子里的小鸡。偶尔有邻居来串门，她笑着说：“他忙呢。”
“男人嘛，事业心重。”邻居安慰她。
可她心里还是空落落的。特别是晚上，屋里太安静了，连风刮过窗棂的声音都显得格外清晰。
有一次，孩子放学回来，问她：“妈妈，爸爸是不是不要我们了？”
沈嘉愣了一下，蹲下来抱住他：“怎么会呢？爸爸很爱你。”
“可是他己经好久没陪我玩了。”
“等这段时间过去就好了。”她说。
孩子点点头，却还是不太高兴地回房间去了。
那天晚上，王超辉难得早回。他一进门就喊累，倒在炕上就不动了。沈嘉给他倒了杯热水，他接过喝了一口，闭着眼睛说：“今天终于把那段堤坝修完了。”
“辛苦你了。”她说。
他嗯了一声，没再说话。
沈嘉站在床边，看他疲惫的样子，心里有些不忍。她想说点什么，又觉得这个时候不该打扰他。
第二天一早，她醒来时，他己经走了。桌子上摆着一盒热腾腾的油条，旁边贴着一张纸条：“趁热吃。”
她拿起一根咬了一口，香香的，还有点烫嘴。
日子就这样一天天过去。王超辉的工作依旧忙碌，沈嘉也习惯了这样的节奏。她开始学着自己处理家里的事，带着孩子去集市买菜，在院子里种点小菜，还会教孩子做简单的家务。
有一天，孩子放学回来，手里拿着一张奖状：“妈妈，我得了朗诵比赛第一名！”
“真棒！”沈嘉笑着抱住他，“爸爸知道了肯定会为你骄傲。”
“爸爸什么时候回来呀？我想让他看看。”
沈嘉顿了顿，轻轻摸了摸他的头发：“快了。”
她其实不知道王超辉什么时候能回来。最近他几乎每天都加班，连周末都要去工地巡查。
那天晚上，她终于忍不住给他打了电话。
电话响了很久才接通。
“你在哪？”她问。
“我在工地上。”王超辉声音有些沙哑，“刚开完会。”
“你还记得孩子今天得奖了吗？”
“啊……我记得。”他顿了顿，“你帮我恭喜他一下。”
“你自己跟他说好不好？”
电话那头沉默了一会儿，传来一声叹息：“对不起，沈嘉，我真的走不开。”
沈嘉没有再说什么，只是轻轻挂了电话。
窗外的月光洒进来，落在炕角的玩具车上。那是孩子最喜欢的车，王超辉上次答应带他出去骑，结果到现在都没兑现。
她坐在炕边，看着那辆车，忽然觉得它像一个小小的承诺，静静地躺在那里，等着有人来实现。
几天后，王超辉终于回来了。他整个人瘦了一圈，脸色蜡黄，胡子也没刮。一进门就瘫坐在椅子上，一句话都不想说。
沈嘉没问他累不累，只是默默地给他盛了一碗汤，放在桌上。
“谢谢你。”他低声说。
“别谢我。”她回答，“谢孩子吧，他这几天天天盼你回来。”
王超辉抬起头，看着她的眼睛，忽然觉得心里堵得慌。
“我……”他张了张嘴，却说不出一句完整的话。
沈嘉没再逼他，只是转身进了厨房。锅里炖着排骨汤，香气慢慢飘出来，填满了整个屋子。
孩子听见动静，从房间里跑出来，一看见王超辉就扑了上去：“爸爸！”
王超辉赶紧抱住了他，脸上露出久违的笑容：“儿子，你真厉害！听说你拿了第一名？”
“嗯！”孩子用力点头，“我还写了篇作文，是写你的。”
王超辉愣了一下，低头看着儿子：“是吗？写什么了？”
“我说，虽然爸爸很忙，但他是我心中最勇敢的人。”
王超辉眼眶忽然有些发热。他紧紧抱住孩子，像是要把这些日子错过的拥抱都补回来。
“爸爸以后一定多陪你。”他说。
孩子在他怀里点了点头，笑了。
沈嘉站在厨房门口，看着这一幕，嘴角也扬了起来。
外面的风轻轻吹过，带来了初夏的气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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