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楠栀提着裙摆踩过青砖上堆积的落英,粉白花瓣被碾出细碎的汁液,混着晚春潮湿的风,将馥郁的花香送得愈发绵密。她本是循着廊下隐约的笑语来寻萧洛,鼻尖却忽地漏进一缕异样的甜腻——那甜不似花香清冽,倒像新酿的荔枝蜜混了些酒气,黏糊糊地缠在喉间。
月洞门内的芭蕉叶正绿得发亮,叶尖垂着的水珠被风一吹,啪嗒落在青石板上。沈楠栀刚要抬手叩那半开的木门,目光却先撞进了窗棂的缝隙里:雕花窗格半掩着,糊窗的云母纸被风掀起一角,恰好露出帐内纠缠的身影。藕荷色宫装的袖子滑落在地,露出一截皓白的腕,正勾着玄色锦袍的玉带;而那玉带的主人,侧脸埋在帐幔阴影里,露出的下颌线分明是她日日见的萧洛,此刻喉间滚出的低笑,混着女子软腻的嗔语,像浸了蜜的针,细细密密扎进沈楠栀眼里。
廊下的金丝雀许是被屋内突然拔高的调笑声惊着,扑棱棱撞向笼顶,尾羽扫过铜制的食盆,发出一阵哐当乱响。有片被惊飞的花瓣正巧落在沈楠栀滚烫的手背上,她猛地攥紧拳,指甲掐进掌心,才没让喉间的惊呼声出来。风又起,将纱帐吹得再敞些,隐约能看见萧洛解腰带时,发间簪子晃出的一点玉光。
酒气顺着窗缝漫得更浓了,混着女子鬓边珠花相撞的细碎声响,和萧洛带着醉意的低语:“慌什么,这园子可不是谁都会过来的……”话音未落,金丝雀又撞了次鸟笼,铜钩在廊柱上磨出刺耳的刮擦声,沈楠栀望着自己映在窗纸上的影子,竟像被钉在原地,连转身的力气都没了。
“这是要把我往鬼门关推……”沈楠栀死死咬住下唇,尝到一丝铁锈般的腥甜才勉强压下喉间的颤。茜色云锦襦裙裾扫过满地碎红的海棠,花瓣被碾得软烂,沾在绣鞋的珍珠缀子上,像几点洇开的血。她连呼吸都放得极轻,生怕胸腔起伏的动静惊了门内人,可那两道毫无顾忌的喘息偏像长了脚,顺着窗缝钻出来,缠上她发烫的耳后,烫得她颈侧的肌肤都在发颤。
脚挪一步都似踩在烧红的烙铁上。她攥紧袖中帕子,指尖几乎要嵌进掌心,正想绕到太湖石后躲起来,绣鞋尖却偏巧碾过一截枯脆的枝桠——“咔”一声轻响,在这静得能听见风扫花瓣的园子里,竟像敲碎了一面琉璃镜,脆得刺耳。
沈楠栀浑身一僵,后背霎时沁出冷汗。门内的喘息声陡然停了,廊下的风也似凝固了,只有那截断枝还在鞋底下微微震颤,仿佛在嘲笑她这进退不得的狼狈。
空气霎时凝成了冰。“谁?!”萧洛的暴喝像块巨石砸进静水,震得糊窗纸簌簌发抖,边角卷翘的地方首往下掉灰。沈楠栀脑子里“嗡”的一声,转身就跑,蝉翼纱袖被斜伸的花枝勾住,撕拉一声扯出个细口也浑然不觉,只知快些往假山后钻。
她踩着满地海棠跌跌撞撞,绣鞋几次打滑,好不容易挤进假山那道仅容一人的缝隙里,后背刚贴上冰凉的石面,就听见身后追来的脚步声——靴底碾过碎花的闷响,撞翻廊下花盆的脆裂声,由远及近,像擂鼓般敲在她紧绷的心上。冷汗顺着鬓角往下淌,浸湿了耳后的碎发,黏在滚烫的颈侧,难受得让她想喘,偏又死死憋着不敢出声。
礁石的寒气透过薄薄的衣料渗进来,贴着她发烫的面颊,倒让混沌的脑子清醒了几分。可下一秒,“吱呀——哐!”一声巨响炸在耳畔——那是萧洛一脚踹开竹制屏风的动静,原本半掩的屏风被掀得撞在廊柱上,竹骨应声断裂,簌簌落了满地细屑。满院的海棠花像是被这声响惊破了魂,随着骤然掀起的风,纷纷扬扬落了一地,铺得如同碎玉碎红织就的毯,却偏衬得这园子里的惊慌,愈发刺骨。
沈楠栀在假山后屏气等了许久,院中风声渐平,再没听见半分动静。她捏着裙角的手缓缓松开,心口那股悬着的气终于泄了些,原是自己太过慌乱,竟躲得这样狼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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