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间先往回倒一下。
里屋昏黄的灯光下，张医生正俯身仔细检查着秦京茹的情况，动作专业而利落。
冉秋叶守在一旁，手指无意识地绞着衣角，心绪纷乱。看着张医生平静的侧脸，她犹豫再三，还是忍不住压低了声音问道：
“张……张医生，刚才雨柱他……他跟您提过病人具体是怎么……怎么伤着的吗？”她问得磕磕绊绊，脸颊微微发烫。
张医生停下听诊的动作，疑惑地转过头，镜片后的目光带着纯粹的探究：“伤着？什么伤？何先生只说他妹妹受了惊吓昏过去了，让我来看看情况。怎么，还有别的情况？”
她敏锐地捕捉到了冉秋叶话里的迟疑。
“啊？没……没什么！”冉秋叶心头一紧，连忙摆手，脸上挤出一个勉强的笑容，“我就是……就是随口问问，怕他粗心大意没说清楚。您继续，您继续！”她暗暗懊恼自己的冲动。
这种事，她一个姑娘家怎么开得了口？指望着医生检查能自己发现？可转念一想，若真是那种难以启齿的伤害，外表未必有痕迹……巨大的不安攫住了她，让她坐立难安。
时间在令人窒息的寂静中流淌，只有张医生偶尔移动器械的轻微碰撞声。冉秋叶的目光紧紧追随着医生的动作，仿佛想从那平静的表情里读出答案。
终于，张医生首起身，摘下了听诊器，又小心地取下了口罩。她动作麻利地开始收拾散在炕沿边的器械。
“张医生！”冉秋叶几乎是立刻弹了起来，声音带着难以掩饰的急切，“怎么样？京茹她……她伤势严重吗？”
张医生将最后一件器械放回棕色的皮箱，合上盖子，发出“咔哒”一声轻响。她转过身，脸上是职业性的平静，甚至带着一丝如释重负：“放心吧，冉姑娘。病人生命体征平稳，呼吸、心跳都正常。体表检查过了，没有明显的外伤，骨头也没问题。”
“没有外伤？”冉秋叶的心并没有因此放下，反而悬得更高了，她追问道，“那……那内伤呢？会不会有内伤？”她的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
“内伤？”张医生微微蹙眉，有些不解地看向冉秋叶，“外伤都没有，怎么会有内伤呢？你是担心脏器受损？”
她摇了摇头，“从体征上看不像。哦，你是说精神上的创伤吧？这个我知道，何先生提过她是受了惊吓。但心理层面的评估和治疗，这就超出我的专业范围了，需要等她清醒后观察，或者找专门的大夫。”
她看着冉秋叶依旧忧心忡忡的脸，又补充道，“目前看，她主要是深度睡眠状态，应该是我给她服用了强效的镇静安眠药物导致的，药效还没过。好好休息，等自然代谢掉就好了。”
“噢……噢，是么，这样啊……”冉秋叶勉强应着，心里那根紧绷的弦稍稍松了些，但巨大的疑问并未消除。
没有明显外伤……那许大茂究竟是？这层阴影依旧沉沉压在心头。算了，这事终究不是自己能问出口的，等雨柱回来，让他这个大老爷们去问吧。
“这样吧，”张医生从药箱里拿出一个小玻璃瓶，里面装着白色的小药片，“这是安神的药，等她醒了，如果感觉心慌、睡不踏实，可以吃一片，一天最多一次。没什么大问题我就先走了。”她把药瓶递给冉秋叶。
“好好好！谢谢张医生！太麻烦您了！我送送您！”冉秋叶连忙接过药瓶，随手放在旁边的五斗柜上，引着张医生往外走。她心里还记挂着何雨柱——刚才送医生出来时，瞥见他像尊石雕似的杵在许大茂那黑漆漆的窗根下，脸色阴沉得吓人，让她心头莫名一跳。
将张医生送到西合院大门口，冉秋叶匆匆道别，转身就往回赶。
深冬的子夜，寒气刺骨，一轮又大又圆的月亮悬在墨蓝色的天幕上，清冷的光辉洒满寂静的院落，将青砖地面照得一片惨白。
她刚快步穿过中院月亮门，后院方向陡然传来一声炸雷般的咆哮！那声音撕裂了夜的宁静，裹挟着滔天的怒火和恨意，震得她耳膜嗡嗡作响！
是何雨柱！紧接着，是一阵令人心惊肉跳的混乱声响！沉闷的撞击声、肉体碰撞的闷响、还有凄厉模糊的哀嚎！
冉秋叶的心瞬间提到了嗓子眼！一股巨大的不祥预感攫住了她！她再也顾不上什么仪态，拔腿就朝着声音传来的后院狂奔！急促的脚步声在空旷的院子里回荡。
她循着那令人胆寒的声响，冲到后院，一眼就看见许大茂那间屋子的门板歪斜地倒在一旁，显然是被人暴力撞开的！昏黄的灯光从门洞里流泻出来，映照着屋内一片狼藉！
冉秋叶冲到门口，猛地推开虚掩着的半扇破门！
眼前的景象让她瞬间倒吸一口冷气，下意识地用双手死死捂住了自己因惊骇而张大的嘴！
屋里如同被暴风席卷过！凳子翻倒，杂物散落一地。而最触目惊心的，是屋子中央！
许大茂像一滩烂泥般瘫在地上，蜷缩着身体，浑身是血！他的脸得像个紫黑色的猪头，一只眼睛肿得只剩下一条缝，鼻子歪在一边，鲜血糊满了半张脸和胸前的衣服。
他的右臂以一种极其诡异的角度软绵绵地耷拉着，关节处血肉模糊，鲜血正顺着破烂的衣袖不断滴落在地面的尘土里，洇开一小片暗红。他身体剧烈地抽搐着，喉咙里发出“嗬嗬”的、如同破风箱般的痛苦呻吟，进气少出气多，眼看就要不行了！
而何雨柱，如同从地狱血池里爬出来的煞神，正站在许大茂身边！他高大的身躯因为剧烈的喘息而起伏，后背的棉衣被汗水浸透了一大片。
他双目赤红，布满了骇人的血丝，那眼神里燃烧着纯粹的、毁灭一切的杀意，看不到一丝属于人的理智！他一只穿着沉重劳保棉鞋的脚，此刻正高高抬起，鞋底沾满了血污和尘土，凝聚着全身的力量，带着呼啸的风声，对准了许大茂那颗还在微微抽搐、血污遍布的脑袋！
这一脚下去，肯定是必死无疑。
巨大的恐惧瞬间攫住了冉秋叶！她知道，此刻的何雨柱，己经被仇恨彻底吞噬！只有她的声音，或许还能将他从疯狂的边缘拉回来！
“雨柱——！住手！！！”
她用尽全身力气，发出一声带着哭腔、饱含着巨大惊骇与痛心的尖叫！那声音尖锐，凄厉，如同划破暗夜的利刃！
何雨柱那凝聚了全身力量、即将踏下的致命一脚，如同被无形的巨手死死拽住，硬生生悬停在了距离许大茂太阳穴不足半尺的空中！鞋底带起的劲风甚至吹动了许大茂染血的头发。
他浑身猛地一震，如同被冰水从头浇下！那赤红如血、燃烧着毁灭火焰的双眼，带着一种近乎野兽般的茫然和暴戾，缓缓地、极其僵硬地转向门口，聚焦在冉秋叶那张因极度惊恐而惨白的脸上。
“秋……秋叶？”他的声音嘶哑得厉害，充满了难以置信的困惑和一丝被打断杀戮的狂暴余波，“你……你怎么在这？”
他认出了她，但那眼神深处翻滚的赤红血潮，并未完全褪去。
悬在空中的那只脚，肌肉依旧紧绷，青筋虬结，微微颤抖着，仿佛在挣扎，在抗拒那将他拉回理智的力量。
屋内的空气凝固了，只剩下许大茂微弱的、濒死的呻吟，以及何雨柱粗重如同风箱般的喘息。生与死，理智与疯狂，就在这一线之间剧烈拉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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