千佛洞藏在断崖深处,洞口被千年风沙磨得与山岩融为一体,若不是九妹怀里的龟甲突然发烫,他们就算走断腿也找不到这处秘境。推开重达千斤的石门时,一股混杂着檀香与血腥的气息扑面而来,像有无数双眼睛在暗处窥伺。
洞内竟比想象中宽敞,岩壁上凿满了佛像,或坐或立,或笑或怒,只是每尊佛像的眼底都嵌着颗青铜珠,在火把光里闪着诡异的光。地上铺着暗红色的毡毯,踩上去软得像踩在腐肉上,尽头的神坛上竖着块黑石,与观星阁祭坛的材质一模一样,只是上面刻的不是符文,是密密麻麻的人名——想来都是被献祭的冤魂。
“这地方……太邪门了。”姜八能握紧弯刀,右眼警惕地扫过西周,那些佛像的青铜眼珠像活的,竟随着他的动作缓缓转动。
九妹突然按住他的手,声音发颤:“别说话,听。”
寂静里,隐约有诵经声从岩壁后传来,初听像高僧念佛,细听却藏着磨牙般的嘶鸣。龟甲在她怀里剧烈发烫,烫得她几乎要攥不住——这不是遇到邪祟的灼热,是种……共鸣,像两团火焰在相互召唤。
“终于来了。”一个苍老的声音突然响起,神坛后转出个穿袈裟的老者,手里捻着佛珠,脸上沟壑纵横,眼神却亮得惊人,“带着龟甲的孩子,快把‘息壤’交出来,让老衲完成血月神的大业。”
姜八能这才看清,老者的袈裟下露出半截黑袍,佛珠竟是用指骨串成的。“你是观星阁的余孽!”他挥刀劈过去,刀刃却在离老者三尺处被一股无形的力量挡住,像撞在棉花上。
“阿弥陀佛,”老者念了声佛号,指骨珠突然炸开黑烟,化作十几个黑影扑过来,“老衲早己不是凡人,是神佛与恶魔的化身。你们这些凡夫俗子,怎懂我普渡众生的大业?”
黑影是用冤魂炼就的,刀砍不进,火烧不灭,姜八能的弯刀劈过去,只穿过一团黑雾,反被黑影缠住了胳膊。九妹急得吟唱“唤水咒”,可洞内没有水源,龟甲的金光只能勉强护住两人,根本伤不了黑影。
“看见那些佛像了吗?”老者笑得癫狂,“每尊佛都是用活人炼的,心善者成佛,心恶者成魔,可到头来,不都成了我的傀儡?拜佛?佛若有灵,怎会看着我屠戮众生?”
他指着岩壁上一尊笑佛:“这尊是十年前的驿站掌柜,心善得很,见谁都给水喝,可我把他妻儿绑在面前,他还不是跪地求我?最后心甘情愿被我炼进佛身——你说,佛心值几文钱?”
姜八能的右眼因愤怒而充血,他想起阿吉爷爷递来的那瓢水,想起热娜塞给他的奶疙瘩,那些平凡人的善意,此刻竟被这老怪物如此亵渎!“你根本不懂!”他嘶吼着,突然想起九妹曾说“龟甲的力量要顺着心意走”,便不再硬拼,而是闭上右眼,任由心里的恨意与暖意交织成一股劲,灌注到弯刀里。
弯刀突然发出金光,像被点燃的火把,他猛地劈向最近的黑影,那团黑雾竟发出惨叫,瞬间消散——原来这些冤魂虽控,却仍认得“善”的力量。
“不可能!”老者脸色大变,指骨珠疯狂转动,“血月神的力量怎会怕你这凡夫俗子!”
九妹此刻也有了发现,那些佛像眼底的青铜珠正在发烫,与她怀里的龟甲遥相呼应。“哥!打那些珠子!”她喊道,同时将龟甲抛向空中。八片龟甲在空中组成完整的龟形,金光射向岩壁,那些被嵌在佛像眼底的青铜珠瞬间炸裂,露出佛像原本的石眼——清澈,悲悯,带着历经千年的平静。
随着青铜珠碎裂,黑影们纷纷消散,露出地上散落的白骨。老者见势不妙,突然扑向神坛上的黑石,想将其抱起:“息壤是我的!谁也抢不走!”
姜八能飞身追上,弯刀劈向他的手腕。老者惨叫一声,手腕被生生斩断,断口处竟冒出黑烟,露出底下非人的黑骨。“我得不到,你们也别想活!”他拖着残臂扑向黑石,竟要将自己与黑石融为一体。
“住手!”九妹突然开口,声音清越如钟,“你看这些佛像,他们虽被你玷污,可石眼里的悲悯从未变过。真正的佛心,不在寺庙里,不在经卷里,在每个普通人心里——阿吉爷爷护着绿洲,热娜姐护着羊群,巴图护着他的马,这些才是镇魂的力量!”
她的声音回荡在洞窟里,那些原本冰冷的佛像,石眼竟微微发亮,一道柔和的白光从岩壁后涌出,像无数双温暖的手,轻轻托住了即将与黑石融合的老者。
老者在白光里发出痛苦的嘶吼,黑袍寸寸碎裂,露出底下干瘪的躯体。“不……我不信……”他看着那些发亮的石眼,看着姜八能与九妹紧握的手,突然瘫倒在地,指骨珠散落一地,化作飞灰,“原来……我才是那个最没佛心的人……”
随着他的倒下,黑石发出一声轻响,裂成两半,里面没有什么息壤,只有一捧普通的黄土,混着几根干枯的骆驼刺——那是绿洲里最常见的东西。
洞窟里安静下来,只有火把噼啪作响。姜八能走到神坛前,看着那捧黄土,突然笑了:“原来他们抢了半天,就是这玩意儿。”
九妹捡起一根骆驼刺,眼里闪着泪光:“不是的。他们抢的是‘安稳’,可安稳从来不在土里,在心里。”
岩壁上的佛像石眼渐渐暗下去,却仿佛留下了永恒的暖意。姜八能看着九妹,右眼映着她的影子,突然明白了老者那句话的荒谬——拜佛的人未必有佛心,可心怀善意的人,本身就是佛。
他们走出千佛洞时,天刚亮,朝阳把断崖染成了金色。姜八能握紧九妹的手,弯刀在他身后晃出微光。观星阁灭了,仇报了,可前路还长,乱世的风沙还在吹。
但他不怕了。因为他知道,只要心里的那点暖意不灭,只要身边的人还在,就算只有一只眼睛,也能看清往前走的路。
九妹抬头看他,突然笑了,像绿洲里最甜的葡萄。姜八能也笑了,伸手,第一次坦然地抱住了她,很紧,很稳。
风穿过断崖,带着远方的气息,像在说:走吧,去看看这乱世里,还能种出多少温暖的花。
从千佛洞出来的第三个月,西边草原上传出个奇闻:有伙占山为王的马匪,半夜里被人挑了窝,匪首被吊在寨门口的歪脖子树上,脖子上挂着块木牌,上面写着“恶有恶报”,字是用弯刀刻的,力道深得能嵌进木头里。
商队里的老驼夫捧着奶茶,说得眉飞色舞:“我亲眼见的!那匪窝院墙塌了半截,地上全是断刀,却没见一滴血——就像是……像是被啥神力掀了似的!”
旁边有人接话:“我听说啊,是一男一女干的。男的瞎了只眼,用把弯刀,女的手里总攥着几块破龟甲,厉害得很!”
没人知道他们叫什么,只知道他们总在西域的风沙里游荡。有时是在盐湖边缘,救下被盐枭勒索的采盐人;有时是在戈壁深处,把被沙暴困住的商队引到水源地;有时是在废弃的驿站,帮着修补屋顶,给逃难的妇人递上半块馕。
有次,一群冒充官兵的乱兵闯进一个牧民的毡房,要抢走人家刚下崽的母羊,还想对牧民的女儿动手。就在这时,门帘被风掀开,姜八能站在门口,弯刀在夕阳下闪着冷光,九妹跟在他身后,怀里的龟甲泛着淡淡的金光。
“滚。”姜八能只说一个字,右眼盯着为首的乱兵,那眼神里的狠劲,比草原上的饿狼还吓人。
乱兵们起初还想反抗,可没等他们拔出刀,就被九妹引来的沙暴卷得东倒西歪。等风沙散去,他们的兵器全被埋在沙里,只剩下瑟瑟发抖的人。姜八能走过去,一脚把为首的踹翻在地:“再敢来,卸了你们的腿。”
牧民的女儿捧着刚挤的驼奶过来,眼里含着泪:“恩人,留下喝口奶吧。”
姜八能摆摆手,九妹却接过来,笑着说:“谢谢妹子,我们还有路要走。”她把奶碗递回给姑娘,又从怀里摸出片龟甲——是从观星阁搜来的残片,“这个带在身上,能安神。”
他们从不留名,也不接受谢礼,往往是解决了麻烦,转身就消失在风沙里。可关于他们的传说却越来越多,有人说他们是天神下凡,有人说他们是被佛保佑的侠客,连最凶悍的匪帮听见“独眼刀客”和“龟甲姑娘”的名号,都得掂量掂量。
有年冬天,大雪封了山路,一群商队被困在山谷里,粮草快耗尽了,绝望之际,姜八能和九妹踏着雪来了。姜八能用弯刀劈柴生火,九妹用龟甲的力量融雪化水,还不知从哪找来些冻硬的野果,分给大家。
商队的掌柜是个见过世面的老人,看着姜八能冻得发红的独眼窟窿,又看着九妹冻裂的指尖,叹了口气:“你们图啥呢?这乱世,能顾好自己就不错了。”
姜八能正在给火堆添柴,闻言笑了笑:“以前在绿洲,阿吉爷爷说,雪地里见了冻僵的狼,都得扔块肉,何况是人。”
九妹蹲在旁边烤野果,补充道:“再说,我们也不是白帮忙。等开春了,你们路过东边的海子,帮我们看看那里的水鸟回来了没——去年答应过一个小妹妹,要给她带鸟毛做毽子。”
老人愣住了,看着这对年轻人。他们明明经历过那么多血腥,眼里却没有戾气,只有一种踏实的温柔,像这雪地里的火堆,不炽烈,却能暖到人心里。
雪停那天,商队准备出发,姜八能和九妹也要往南走。老人忍不住问:“你们总这么帮人,就不怕哪天遇到比你们厉害的?”
姜八能拍了拍腰间的弯刀,九妹摸了摸怀里的龟甲,两人相视一笑。
“厉害的怕啥?”姜八能右眼望着远处的雪山,“只要心里的光不灭,再黑的夜,也能走过去。”
九妹补充道:“而且啊,善良的人多了,邪恶的势力自然就站不住脚了。就像这雪地,太阳出来了,再厚的冰也得化。”
他们转身走进风雪里,身影渐渐变成两个小黑点,却在雪地上留下两行清晰的脚印,像在告诉后来者:这条路,能走通。
从那以后,西域的风沙里,除了他们的传说,还多了些奇怪的事:商队遇到危险时,总会有人站出来帮忙,说“我曾受过独眼刀客的恩”;牧民们会把多余的粮草分给逃难的人,说“龟甲姑娘说过,帮人就是帮自己”。
没人知道姜八能和九妹最终去了哪里,有人说他们在南边的草原上盖了间土坯房,种着庄稼;有人说他们还在风沙里游荡,只是不再轻易露面,只在有人需要时,才会悄然出现。
但西域的人都信,只要善良还在,那对带着刀和龟甲的年轻人,就永远活在这片土地上,活在每一次援手,每一份善意里,活在乱世里那一点点不肯熄灭的光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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