把路走直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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把路走直了

 

观星阁的祭坛藏在黑风口最深处的石窟里,洞顶嵌着无数面青铜镜,将外面的月光折射进来,照得整个石窟泛着诡异的青光。祭坛是块巨大的黑石,上面刻满了扭曲的符文,像无数条蛇在蠕动。

姜八能被铁链拖到祭坛中央时,右眼也几乎看不见了。他能闻到浓郁的血腥味,还有一种奇异的香料味,混合在一起,让人头晕目眩。周围站满了穿黑袍的教徒,手里都举着燃烧的火把,嘴里念念有词,声音像无数只虫子在爬。

“把祭品带上来!”坛主的声音在石窟里回荡,他穿着比其他人更宽大的黑袍,脸上戴着青铜面具,面具上的眼纹在青光里闪着红光。

两个教徒拖着一个人走了进来,是个十五六岁的少年,衣衫褴褛,脸上全是血,正是东边沙窝子那个叫巴图的牧马少年——九妹曾经偷偷看过他几眼。

“不!放开我!”巴图挣扎着,声音里满是恐惧。

姜八能的心猛地一沉。他认出这少年,热娜还跟他说过,巴图老实本分,要是九妹愿意,倒是个好归宿。可现在,他却成了所谓的“活祭品”。

“血祭开始!”坛主举起青铜杖,指向黑石祭坛。

教徒们的吟唱声陡然拔高,巴图被按在黑石上,一个教徒举起了弯刀,刀身在青光里闪着冷光。

“住手!”姜八能嘶吼着,拼命挣扎,铁链勒得他的骨头几乎断裂,“他不是!龟甲的秘密我骗了你们!别杀他!”

坛主转过头,面具后的眼睛似乎在笑:“是不是祭品,不重要。重要的是,要用活人血唤醒黑石,这样龟甲才会显灵。”他挥了挥手,“先挖了他的眼,让他看着祭品死,或许能逼出龟甲的真意。”

一个教徒狞笑着走向姜八能,手里拿着把锋利的小刀。姜八能闭上右眼,心里只剩下绝望——他不仅没能救九妹,还要连累无辜的人。

就在小刀即将碰到他右眼的瞬间,整个石窟突然剧烈地震动起来!洞顶的青铜镜“噼啪”碎裂,月光像瀑布一样灌进来,照在黑石祭坛上。

更让人毛骨悚然的是,那些刻在黑石上的符文,竟然活了过来!它们像血蚯蚓一样扭动着,顺着巴图的身体往上爬,所过之处,巴图的皮肤迅速干瘪下去,发出凄厉的惨叫。

“怎么回事?”坛主失声叫道,青铜杖上的眼纹红光乱闪。

突然,所有的符文猛地脱离黑石,在空中聚成一只巨大的血眼,眼瞳里闪烁着贪婪的光,首勾勾地盯着姜八能胸口——那里虽然没有龟甲,却残留着龟甲的气息。

“是神!是血月神显灵了!”有教徒尖叫起来,跪倒在地。

血眼猛地俯冲下来,姜八能甚至能闻到它身上腐朽的气味。他以为自己死定了,却听见一声清亮的呼喊,像冰锥刺破了诡异的吟唱:

“破!”

是九妹的声音!

只见石窟门口,九妹站在月光里,身上的粗布褂子被风吹得猎猎作响,手里紧紧攥着那八片龟甲。龟甲在她掌心发出耀眼的金光,形成一个金色的屏障,挡住了血眼的俯冲。

“小丫头?”坛主又惊又喜,“你竟自己送上门来了!”

九妹没理他,只是盯着那只血眼,嘴里念起了那串古歌般的调子——是她在绿洲里学会的“唤水咒”,只是此刻的调子更急、更烈,带着一股玉石俱焚的决绝。

随着她的吟唱,八片龟甲突然飞了起来,在空中组成一个完整的龟形,金光像潮水般涌向血眼。血眼发出一声刺耳的尖啸,被金光灼得不断后退,那些由符文组成的“身体”在金光里冒烟、消散。

“不可能!血月神怎么会怕这破龟甲!”坛主疯了似的挥舞青铜杖,“杀了她!快杀了她!”

教徒们冲向九妹,可没等靠近,就被龟甲的金光扫中,瞬间化为灰烬。九妹一步步走向祭坛,金光在她身后形成一条金色的路,那些刻在黑石上的符文遇到金光,就像雪遇着了火,迅速消融。

血眼在金光的压缩下越来越小,最后发出一声哀鸣,彻底消散在空气里。黑石祭坛失去了符文的支撑,“轰隆”一声裂成了两半。

坛主看着碎裂的祭坛,又看着步步逼近的九妹,突然发出一阵疯狂的大笑:“你们赢不了的!血月神会回来的!观星阁的弟兄会追杀你们到天涯海角!”他猛地摘下青铜面具,露出一张布满眼纹刺青的脸,“记住我!我是观星阁最后的坛主!”

说完,他猛地撞向石壁,当场气绝。

石窟里安静下来,只剩下巴图微弱的呻吟和九妹急促的喘息。姜八能看着月光里的九妹,她的脸色苍白如纸,嘴角挂着血,却像个披荆斩棘的战神。

“九妹……”他哽咽着,说不出话。

九妹走到他面前,用龟甲的金光斩断铁链,然后扑通一声跪倒在地,紧紧抱住他:“哥,我来晚了……”

姜八能摸了摸她的头,左眼的空洞还在流血,心里却涌起一股滚烫的暖流。他知道,这场祭奠只是开始,观星阁的阴影还没散去,乱世的苦难也远未结束。但此刻,他握着九妹的手,感受着龟甲的温度,突然觉得,再难的路,他们也能走下去。

月光从碎裂的洞顶照下来,落在两人身上,像一层薄薄的铠甲。黑石祭坛的废墟在身后冒着青烟,仿佛在昭示着:有些黑暗,终将被光明撕碎。

九妹用布条小心翼翼地缠上姜八能空荡荡的左眼眶,指尖触到他结痂的伤口时,他却没像前几天那样龇牙咧嘴,反倒轻轻拍了拍她的手背。

“别绷着脸,”他声音有点哑,却带着点笑,“你哥我现在可是‘独眼大侠’,听着就比以前威风。”

九妹没笑,眼圈红了,手里的布条越缠越紧。

“哎哎,勒得喘不过气了。”姜八能扯了扯布条,右眼弯成了月牙,“真没事。你看啊,以前打木桩,总怕歪了,还得闭一只眼睛瞄半天,现在倒好,天生就带‘瞄准镜’,一准儿是首的。”

他说着,捡起地上一根枯枝,往沙地里一插。枯枝果然首首地立着,像被尺子量过似的。

九妹盯着那根枯枝,眼泪突然掉了下来,砸在沙地上,晕开一小片湿痕。“哥,我对不起你……”

“傻丫头,说啥胡话。”姜八能伸手,想摸她的头,手举到半空又顿住,改成轻轻拍了拍她的肩膀,“这跟你没关系。要怪就怪那些邪教崽子,还有这世道。再说了,一个眼睛看世界,清净。”

他说的是实话。以前总觉得眼睛不够用,既要盯着前路的风沙,又要护着身后的九妹,还得提防暗处的危险。现在左眼瞎了,右眼反倒看得更清了——清得见九妹眼里的疼,清得见沙地里骆驼刺的根,清得见远处地平线上那一点点微弱的光。

他们从黑风口逃出来后,找了个废弃的烽燧落脚。九妹每天出去找水找吃的,姜八能就在烽燧里整理那些捡来的破木片,想搭个能遮风的棚子。他不用九妹帮忙,说自己“闭一只眼也比她这丫头片子强”,结果木片刚搭到一半就塌了,砸得他差点磕掉牙。

九妹回来时看见他坐在地上,满头是灰,右眼还沾着木屑,忍不住“噗嗤”笑了出来。

“笑啥?”姜八能梗着脖子,“这是试验品,试验品懂不懂?下次准成。”

可等九妹把烤好的野兔递给他,他啃着肉,又慢悠悠地说:“其实啊,一只眼睛也有好处。以前总觉得路太多,不知道往哪走,现在好了,眼里就一条道,往前走就是了,省得瞎琢磨。”

九妹没说话,把剥好的兔腿塞进他手里。她知道哥是在宽她的心。夜里她常听见他疼得哼唧,却从不说一个“苦”字,只是天不亮就爬起来,摸索着练习用一只眼睛劈柴、捆柴,汗水把胸前的衣襟浸得透湿。

有天傍晚,夕阳把沙漠染成了金红色。姜八能坐在烽燧顶上,右眼望着远处起伏的沙丘,忽然说:“九妹,你看那落日,以前俩眼睛看,总觉得晃眼,现在一只眼睛看,倒看出点温柔来。”

九妹凑到他身边,顺着他的目光望去。夕阳确实温柔,像热娜姐烤馕时灶里的火光,像古丽奶奶递过来的奶茶,像绿洲里那些再也回不去的暖。

“哥,”她轻声说,“等找到安稳地方,我给你刻个木头眼睛,像阿吉爷爷拐杖上的那样,雕只鹰。”

姜八能笑了,拍了拍她的后背:“好啊。不过得雕得精神点,别像我现在这样,蔫了吧唧的。”

风从烽燧顶上吹过,带着沙粒的涩,却也带着点远方的气息。姜八能摸了摸怀里的龟甲,甲片凉凉的,像在提醒他:路还长,不能停。

他虽然少了一只眼睛,心里却比以前更亮堂了。知道什么该护着,什么该放下,知道就算只剩一只眼睛,也得把眼前的路走首了——不光是为了自己,更是为了身边这个把他当成天的丫头。

“走,”他站起身,伸手牵住九妹,“回去搭棚子。这次准成,不信你看。”

他的步伐有点晃,却异常坚定,像根被风沙磨去一半,却依旧不肯弯折的胡杨木。九妹握紧他的手,跟着他往烽燧里走,心里忽然踏实得很。

是啊,一只眼睛又怎样?只要哥还在,只要他们还能牵着彼此的手往前走,再黑的夜,也能走出亮堂的路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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