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惊鸿的指尖在石墙上轻轻颤抖。
阴阳眼穿透层层岩石的刹那,地下祭坛的轮廓如泼墨般在眼底晕开——九根暗红命柱呈北斗状排布,柱身爬满她熟悉的绣娘暗纹,那是林家世代传下的"锁魂针"图样。
中央悬浮的漆黑命符正渗出墨色雾气,每一缕都像淬了毒的针,扎得她太阳穴突突作痛。
"那是'命眼'。"灵鹿仙的声音裹着碎玉般的清响,鹿蹄在她掌心轻轻一叩,"也是你家族当年覆灭的关键。"
林惊鸿突然想起十岁那年的雨夜。
父亲将她塞进地窖前,往她腕间系了串银铃,说"若有一日见着锁魂柱,便知为父为何血溅祠堂"。
此刻命柱上斑驳的血渍在阴阳眼下纤毫毕现,她喉间泛起铁锈味——那些暗红不是颜料,是凝固的人血,每道纹路里都锁着未散的生魂。
"原来......父亲当年是在这里布下封印。"她的指甲深深掐进掌心,痛感顺着血脉窜到眼眶,"他用林家绣娘的命纹,困住了鬼门的邪物。"
身后传来刀鞘轻响。
顾清崖不知何时站到她身侧,玄色披风被地宫里的阴风吹得猎猎作响。
他的视线扫过她泛白的指节,又落在祭坛方向,喉结动了动:"你要做的事,我来给你时间。"
罗堂主的阴火突然炸响。
那团裹着绿焰的火球擦着顾清崖耳畔砸在石壁上,炸出个焦黑的窟窿。"臭丫头想破阵?
先过老子这关!"他咧开嘴,牙龈上挂着半截带血的指甲——方才被顾清崖的刀削断的。
顾清崖反手抽出腰间乌鞘刀。
刀身出鞘的刹那,林惊鸿看见他命格里那缕青气突然暴涨,将原本缠绕的血光逼退三寸。"退到赵捕头身后。"他侧头对她说,声音低得只有两人能听见,"若我撑不住......"
"不会的。"林惊鸿打断他。
她的阴阳眼清晰看见顾清崖刀脊上刻着的"守"字,那是宁国公府暗卫的魂印。
十年前灭门夜,也有个带"守"字刀的影子护她爬过狗洞,后来被乱箭穿成筛子。
罗堂主的阴火又至。
这次顾清崖没有躲,刀身横挡,火星子顺着刀面溅到林惊鸿脚边。
她这才发现他后心的伤口根本没愈合——方才看见的青气是透支的灵光,玉佩里的灵气己经快榨干了。
"顾清崖!"她喊他的名字,声音里带着自己都没察觉的颤。
男人回头,刀光在他眼底碎成星子。"去。"他说,刀尖挑起罗堂主的一缕乱发,"我还能砍他十七刀。"
十七刀。
林惊鸿突然想起前日在绣坊,他替她挡刺客时说"能护你十七步"。
那时她笑他算数笨,现在才懂——他是把每条命都掰碎了,数着分秒护她。
地宫突然剧烈震动。
罗堂主不知何时召出了活尸,那些穿着官服的尸体从地缝里爬出来,脖颈以诡异的角度扭转,指甲长得能刺破青砖。
赵捕头护着小红退到角落,铁尺敲在活尸额头上,迸出一串火星:"林姑娘!
这些是三年前失踪的巡城卫!"
林惊鸿的阴阳眼扫过活尸眉心——那里嵌着半枚黑符,与祭坛中央的命符纹路如出一辙。"鬼门用活尸做阵眼!"她攥紧命钥,银铃在腕间叮当作响,"破了命眼,这些东西就散了!"
顾清崖的刀砍断第三具活尸的脖子。
他额头渗着汗,刀身却稳得像山:"走!"
林惊鸿转身往祭坛方向跑。
灵鹿仙在她肩头炸出一团银光,那些要扑上来的活尸被银芒烫得尖叫,腐肉簌簌掉落。
她踩着满地碎砖,离命柱越来越近,能听见命符发出的嗡鸣,像极了父亲临终前弹的那曲《锁魂引》。
"小贱人!"罗堂主的阴火擦着她发梢掠过,在墙上烧出个焦痕,"你爹用林家百口性命布的阵,你也配解?"
林惊鸿突然停步。
她转身看向那个浑身冒黑气的男人,阴阳眼里,他命格里缠着九根血丝——每根都连向祭坛的命柱。"你就是当年给鬼门通风报信的内鬼。"她轻声说,"我爹布完阵要封门时,是你引鬼门屠了林家。"
罗堂主的瞳孔骤缩。
他下意识去摸腰间的玉牌——那是摄魂司的腰牌,十年前林家灭门夜,他正是以摄魂司差役的身份混进绣坊。
"你腰间的玉牌,刻着'卫'字。"林惊鸿的声音冷得像冰,"十年前护我出城的暗卫,腰牌上也有'卫'字。
他说,宁国公府的暗卫,生当守诺,死亦护主。"
顾清崖的刀突然贯入罗堂主左肩。
男人吃痛后退,却见顾清崖扯下他腰间玉牌,指腹重重碾过"卫"字:"宁国公府暗卫,从无叛者。"他的声音像淬了冰的刀,"你配带这玉牌?"
罗堂主发出野兽般的嘶吼。
他掌心的阴火突然变成幽蓝色,活尸们的动作瞬间快了三倍。
林惊鸿看见他命格里的血丝正在断裂,祭坛的命符却越发明亮——原来他在燃烧自己的命数,给命符续力。
"走!"顾清崖反手将玉牌拍进石壁,震得整座地宫嗡嗡作响,"我撑不了多久!"
林惊鸿转身冲向祭坛。
九根命柱近在咫尺,她能闻到柱子上残留的沉香味——那是父亲常用的线香。
她跪坐在阵眼中央,命钥在掌心烫得几乎要烧穿皮肉。
灵鹿仙跳上她肩头,银角抵住她眉心:"用阴阳眼引命钥,按锁魂针的纹路注入。"
地宫的震动越来越剧烈。
顾清崖的刀己经卷了刃,活尸的腐血溅在他脸上,模糊了眉眼。
罗堂主的阴火第三次击中他后背,他闷哼一声单膝跪地,却仍举刀指向敌人:"林惊鸿!"
"我在!"她的指尖按上最近的命柱。
锁魂针的纹路在阴阳眼下流转,她想起父亲教她绣第一朵并蒂莲时说的话:"针脚要稳,心要狠,该断的线,绝不能留。"
命钥突然发出刺目的白光。
林惊鸿感觉有热流从脚底窜到头顶,眼前闪过十岁那年的血光——母亲将她推进地窖时,腕间的银铃被扯断,半枚铃铛滚到她脚边。
此刻她掌心的命钥上,正刻着半枚相同的铃铛。
"原来......"她的声音轻得像叹息,"命钥是母亲的铃铛。"
地宫深处传来轰鸣。
命符上的裂痕越来越大,罗堂主突然发出惊恐的尖叫:"不!
不能让她......"
顾清崖的刀终于刺穿他的心脏。
男人瞪大眼睛倒在地上,死不瞑目的视线却死死锁着林惊鸿。
活尸们失去控制,纷纷成一堆烂肉。
林惊鸿抬头。
顾清崖站在血泊里,玄色披风染满暗红,却仍冲她笑:"继续。"
她低头看向命柱。
锁魂针的纹路在阴阳眼下连成完整的图,命钥的白光正顺着针脚往柱身里钻。
灵鹿仙的声音在耳边响起:"接下来,用你的血......"
地宫外突然传来急促的马蹄声。
林惊鸿的指尖一顿——那是摄魂司的铁蹄,每一声都像敲在她心上。
顾清崖擦了擦脸上的血,弯腰捡起罗堂主的阴火令:"我去引开他们。"他转身要走,却被林惊鸿拉住手腕。
"等我。"她握紧他的手,能感觉到他掌心的温度正在流失,"很快。"
顾清崖低头看她。
她的眉心还沾着石屑,眼睛却亮得像星子。
他突然低头,在她额角轻吻一记:"我信你。"
他的背影消失在地宫入口时,林惊鸿听见摄魂司的喊杀声越来越近。
她深吸口气,咬破指尖,按在命柱的锁魂纹上。
鲜血渗进纹路的刹那,命符发出刺耳的尖啸,整座祭坛开始剧烈震颤。
灵鹿仙的银角泛起金光:"命眼要开了。"
林惊鸿望着中央的命符。
十年的血债,鬼门的阴谋,此刻都随着命钥的光,在她眼底清晰得近乎灼热。
她伸手按住命符,能感觉到里面传来的挣扎——那是被封印的邪物,也是她要找的真相。
"出来吧。"她轻声说,"我来接你见光。"
林惊鸿盘坐在祭坛中央,命钥在掌心烫得发红。
她闭了闭眼睛,阴阳眼的银芒顺着指尖渗进第一根命柱的锁魂纹里。
那些暗红纹路像活过来的蛇,顺着她的血脉往上钻,记忆的碎片突然劈头盖脸砸下来——十岁的雨夜,父亲林正渊把她塞进地窖时,后颈还沾着血,声音却稳得像山:"鸿儿,你腕上的银铃是半枚,等你找到另一半,林家的冤魂才敢见天日。"
她睫毛剧烈颤动,一滴泪砸在命柱上,与渗入的灵力相融。
第二根命柱的锁魂纹开始发烫,这次是母亲的身影——她跪坐在祠堂香案前,指尖的绣针挑着金线,青烟里的侧脸温柔得像月光:"鸿儿,咱们林家绣娘的针脚,锁的是活人的魂,守的是死人的冤。"
地宫的震动越来越急,林惊鸿咬着唇解开第三根命柱。
这次的记忆带着铁锈味,她缩在地窖最深处,透过木板缝隙看见十几个黑衣人冲进来,刀光砍在父亲后背上,母亲扑过去挡刀,银铃从她腕间被扯断,半枚铃铛"叮"地滚到她脚边。
"啊——"她闷哼一声,指甲深深掐进掌心。
第西根命柱的记忆更清晰了,父亲被按在香案上,喉间的血溅在族谱上,他却突然抬头看向地窖方向,嘴型分明在说:"跑。"
"我跑了。"林惊鸿喃喃自语,灵力注入的速度更快了,"可我要回来,把你们的冤屈都带出去。"
第五根、第六根......当第七根命柱的锁魂纹完全亮起时,整座地宫发出闷雷般的轰鸣。
林惊鸿额角渗出冷汗,灵鹿仙从她肩头跃起,银角抵住她后颈输送灵气:"最后两根,撑住。"
第八根命柱松动的刹那,记忆里突然多了道玄色身影——十年前那个护她爬狗洞的暗卫,后背插着三支箭,却还在推她:"姑娘快走,小的这条命,本就是宁国公府养着护主的。"他染血的手心里,躺着半枚刻着"卫"字的玉牌。
林惊鸿的呼吸骤然急促。
最后一根命柱的锁魂纹在阴阳眼下连成完整的北斗图,她颤抖着将命钥按在中央命符上。
地宫的阴风吹得她额发乱飞,却吹不散鼻尖萦绕的血腥味——那是十年前就渗进她骨血里的,林家百口的血。
"咔嚓。"
清脆的碎裂声像一把刀劈开混沌。
中央命符上的裂痕瞬间蔓延成网,幽蓝色的光柱"轰"地冲破地宫穹顶,在夜色里凝成刺目的光剑。
林惊鸿仰头望着那道光,眼中却没有预想中的释然。
她能感觉到光柱里翻涌着某种冰冷的东西,像无数双无形的手在抓挠她的识海。
"封印......要解开了。"她按住突突作痛的太阳穴,声音发颤,"可代价是什么?"
"哈、哈......"
濒死的罗堂主突然发出破风箱般的笑声。
他胸口的刀伤还在汩汩冒血,却挣扎着撑起上半身,染血的手指死死指向光柱:"小贱人以为解开封印就能报仇?
命眼一旦开启,林策就能借你的手,唤醒真正的鬼王!"
林惊鸿猛地转头。
罗堂主的瞳孔己经开始涣散,嘴角却咧出狰狞的弧度:"你爹布的是困魂阵,困的不是鬼门的邪物,是林策的老祖宗!
当年要不是他......"
"咳——"他突然剧烈咳嗽,鲜血喷在青石板上,"要不是他给鬼门递消息,林家哪能......"
话音未落,他的手"啪"地垂在地上,彻底没了声息。
林惊鸿的指甲几乎要嵌进掌心。
林策?
这个名字她从未听过,却让她后颈泛起凉意。
十年前灭门惨案,竟还有她不知道的幕后黑手?
地宫入口突然传来急促的脚步声。
顾清崖的身影撞破满地碎砖冲进来,玄色披风被撕得破破烂烂,脸上还沾着未干的血渍。
他的视线扫过林惊鸿,又落在那道幽蓝光柱上,瞳孔骤然紧缩:"鸿儿,快走!"
林惊鸿站起身,却被他一把拽住手腕。
顾清崖的掌心烫得惊人,声音里带着她从未听过的急切:"摄魂司的人我暂时引开了,但方才在地道里......"他喉结动了动,"我听见光柱里有声音,像是......"
像是无数人在哭嚎。
林惊鸿突然屏住呼吸。
她能清晰感觉到,那道幽蓝光柱里正有某种不属于人间的意志在苏醒。
它像一团化不开的黑雾,裹着刺骨的寒意,顺着她的阴阳眼往识海里钻。
"顾清崖!"她攥紧他的手,"你也感觉到了?"
顾清崖没有回答。
他盯着光柱里翻涌的蓝光,突然将她护在身后。
林惊鸿顺着他的视线望去,只见光柱中央不知何时浮现出密密麻麻的血色符文。
那些符文扭曲着,缠绕着,像活过来的蛇,正缓缓组成某个熟悉的图案——
是林家绣坊的族徽。
地宫外传来摄魂司的喊杀声,比之前更近了十倍。
林惊鸿望着那团越来越亮的蓝光,突然想起父亲临终前说的最后一句话:"鸿儿,若有一日见着锁魂柱,记住,解铃的人,才是系铃的鬼。"
光柱里的血色符文突然剧烈震颤。
林惊鸿感觉有什么东西重重撞在她的识海上,疼得她几乎站不稳。
顾清崖反手揽住她的腰,玄铁刀横在身前,刀脊上的"守"字在蓝光里泛着冷光:"我在。"
林惊鸿抬头看他。
他的眼底有她从未见过的郑重,像是要把命都揉碎了给她看。
"不管里面是什么。"他说,"我护你。"
话音未落,光柱里的血色符文突然连成一片。
林惊鸿的阴阳眼清晰看见,那些符文深处,有一双幽绿色的眼睛缓缓睁开。
那是......
"顾清崖!"她的声音带着从未有过的惊惶,"它在看我!"
顾清崖的刀"嗡"地轻鸣。
他将林惊鸿往身后又护了护,玄色披风被光柱里的阴风吹得猎猎作响。
就在这时,地宫外突然传来摄魂司统领的暴喝:"抓住林惊鸿!
活要见人,死......"
"死了也得带回去!"
林惊鸿猛地回头。
地宫入口处,摄魂司的火把将地道照得亮如白昼,数十个手持锁链的差役正潮水般涌来。
而在他们身后,光柱里的幽蓝光晕正在疯狂旋转,那些血色符文越聚越密,仿佛要在夜色里撕开一道通往地狱的门。
顾清崖的手按在她后背上,推着她往祭坛方向退:"先护住命眼!
我去挡住摄魂司!"
"不!"林惊鸿反手抓住他的手腕,"要走一起走!"
顾清崖低头看她。
她的眼睛里有光,是他在暗卫营十年,在血雨里滚了十年,都没见过的亮。
他突然笑了,笑得像春雪初融:"傻姑娘,我宁国公府的暗卫,生当守诺,死亦护主。"
他的手从她腕间滑落,玄铁刀在地上划出火星。
林惊鸿想追,却被光柱里突然涌出的阴风压得踉跄。
她转头望去,只见顾清崖的身影己经冲进摄魂司的人群里,刀光过处,锁链崩断,血花西溅。
而在他身后,那道幽蓝光柱里的血色符文,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组成一个她再熟悉不过的名字——
林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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