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愿？”
这种“人傻钱多”的行为，容意无法理解。
“夫人知道自己在说什么吗？那是小偷！”容意有些急。
“那孩子呀，我认识的。她叫做小福，是个孤儿。”
中年女人语气平缓，目光柔和，“小福是个要强的孩子，从来不肯收别人给的钱呢…”
“夫人…“容意微微一顿，“您这是什么意思？”
女人缓缓从包袱里取出一小包碎银，塞到容意手中。
“姑娘若想知道缘由，不妨替我走一遭？往西五里地有座城隍庙，那里面的孤儿可都仰仗着小福呢…”
“夫人…难道就不怕我会跑掉吗？”
中年女人摇了摇头，笑容依旧温柔。
“姑娘替我抓住了小偷，有侠义之心。有侠义之心的人，一定不会让孩子们饿肚子的，对不对？”
容意攥着碎银的手指微微发颤。
侠义之心？
最近的经历，让她不敢去想这种话本里才会存在的东西。
她在自诩名门正派的凌云派身上看不到。
在杀伐果决的鬼面人身上也看不到。
可偏偏…
她在这中年女人身上看见了侠义道。
…
城隍庙朱漆剥落的山门隐在荒草间，檐角铁马无风自鸣。
容意跨过门槛时，鞋底碾碎半片枯叶，惊起梁上几只燕雀。
供桌上的烛火忽明忽暗，照见泥塑城隍爷嘴角的裂纹，像极了某种诡异的笑。
“小福姐姐！”
稚嫩的呼唤声从神像后传来，七八个面黄肌瘦的孩子涌出来。
他们的衣裤补丁摞补丁，却都洗得发白，有个男孩的裤脚还用草绳仔细捆着。
见到来人不是小福，他们或是好奇、或是害怕，目光一个劲地盯着容意。
这个奇怪的“大姐姐”。
容意的目光落在供桌下的陶瓮上，里面堆着半瓮发霉的粟米，瓮沿结着蛛网。
供桌下的陶瓮突然发出细微的响动。
容意瞳孔骤缩，指尖己按上腰间的匕首。
却见一只瘦骨嶙峋的小手从瓮底探出来，紧接着是个扎羊角辫的小女孩，鼻尖沾着粟米碎屑，怀里还抱着个襁褓。
“小福姐姐让我躲在这里的。”小女孩仰头望着她，襁褓里的婴儿突然啼哭起来，“嘘——不能出声！”
容意顺着她的目光看去，发现神像后有条半人高的地道，青苔在砖缝里蜿蜒生长。
孩子们见她没有敌意，七手八脚掀开供桌下的草席，露出地道口的竹梯。
“小福姐姐去给我们找吃的了。”捆裤脚的男孩抹了把鼻涕，“她说物色了一条好久的大鱼今天收网，会带回来白米饭呢。”
“大鱼？”容意微微一怔，即刻想通，不禁生出些许懊悔。
原来，夫人早就想被小福偷钱了…
……
暮色漫过飞檐时，庙门被枯枝划开刺耳声响。
浑身湿透的小福踉跄着撞进来，怀里紧紧抱着个包袱。
她看见容意的瞬间，沾满泥浆的脸骤然煞白，发间还缠着水草。
“你怎么会在这儿？”小福嘶哑着后退，包袱里滚出两条奄奄一息的鲫鱼，“你把官差引来了是不是？”
容意没有回答，目光落在小福发颤的双手。
那些伤口像是常年暴露在室外留下的冻疮。
她忽然想起怀中的碎银，正要开口——
“大姐姐是好人！给我们买大包子，还有好吃的胡饼呢！”
抱着陶瓮的小女孩突然拽住容意的衣角，仰头露出豁了牙的笑容。
容意这才发现孩子们的目光都黏在她腰间的锦囊上。
那是方才给孩子们买包子时，自己在市集顺便买的饴糖。
原本打算去临安的路上自己吃。
“给。”她解开锦囊，却被小福劈手夺过。
少女沾着水草的头发扫过她手背，冰凉刺骨。
“不能要陌生人的东西！”小福将饴糖分作两半，一半塞回容意掌心，另一半掰成小块分给孩子们。
容意忍不住笑了。
这少女的想法真是独特！
孩子们开心过后，容意将一袋物什抛给小福——里面不仅有夫人的银子，也有冷潇给的一部分。
小福愣住，眼睛里是某种近乎倔强的警惕。
“我们不要施舍。”
“谁说要施舍你了？”容意刻意拔高音量，“这是借！要还的。”
小福微微一顿，咬了咬牙，将碎银收进怀中，“谢…谢谢你…”
容意打趣：“真没想到，你也会说谢谢。”
小福脸一红，面生怒容：“麻烦鬼！”
话音刚落，一道浑厚的声音自庙外响起。
“你这鬼丫头，乐善好施的戏码倒是演得精彩！”
“砰——”
窗棂爆裂的瞬间，九枚铁马风铃突然齐声尖啸。
容意踉跄着后退，脊背撞上结满蛛网的城隍泥塑。
木屑如暴雨倾泻中，滚进个肉山般的胖子。
那人落地时竟比燕雀还轻，青砖缝里的陈年香灰都不曾惊起半分。
容意有些惊讶。
纵使她不会武功，也能看出来人的轻功远在柳三娘、曹成之上。
胖子抹了把络腮胡上的酒渍，镶金嵌玉的腰带几乎要兜不住圆滚肚皮。
他醉眼朦胧地晃了晃翡翠酒葫芦，庙里霎时弥漫开二十年陈的女儿红香气。
容意的手掌渗出冷汗——方才买饴糖时，分明在城门口见过这张脸，一众霸刀帮弟子称其“广大侠”。
“在下凌云派广天成，人送外号醉里乾坤手。”胖子打了个酒嗝，身形摇摇晃晃，“小娘子是何门派？报上名来！”
“我…无门无派。”容意故作镇定，环顾西周，发现孩子们早己蜷缩在角落。“你以大侠自居，难道要恃强凌弱吗？”
广天成仰头打了一个哈哈，“小娘子，你杀春风阁满门时，可不是这般娇柔啊。”
容意还打算开口，广天成身形一闪，挥掌推向肩头。
她不及躲闪，整个人倒飞出去。
供桌上的烛火在掌风里爆成火星，容意后腰撞上供桌边缘，剧痛让她几乎窒息。
广天成愣住了。
“你…你竟然不会武功？”
容意蜷缩在供桌残骸中，喉间涌上腥甜，“哇”地呕出一团鲜血。
广天成面色潮红，顿感惭愧。
他低头望向打伤容意的掌心，一时错愕。
容意艰难地抬起头，看向广天成。
“你们凌云派自诩天下第一。”
“在恃强凌弱这方面，果真…”
“果真天下…第一。”
容意闭上眼的最后一刻，是满脸焦急的小福扑向自己的身影。
“喂…”
“你不准死啊！”
“我还没还你钱呢…”
“我告诉你，我从来不欠人情！”
小福的声音在耳畔回荡。
可广天成这一掌实在太狠、太毒、太决绝。
不会武功的她，根本扛不住。
很快，容意便听不见小福的声音了…
(http://www.shuxiangmendi.net/book/dcg0ed-5.html)
章节错误,点此举报(免注册)我们会尽快处理.举报后请耐心等待,并刷新页面。
请记住本书首发域名：http://www.shuxiangmendi.net