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天是大梁新帝正式举行登基大典的日子。
同时也是举国祭祀护国神明的日子。
这可是开天辟地头一遭的新鲜事儿，别管哪个国家，上至权贵高官、下至江湖游侠，全都在讨论这件事。
因着大梁没有禁止他国人前来观礼，许多人借钱都要往金陵去。
短短几天，金陵人口就暴增了一倍多。
大梁君臣很快意识到这样下去不行。
于是几天后，整座都城便被彻底封锁，除了本国官员以及受邀参加的使臣，不允许任何平民进出。
即便如此，前来观礼的人还是挤满了金陵。
这导致每一家客栈、酒楼、茶馆都爆满，费用涨得比春天的竹笋还快。
脑子比较灵活的城内居民就将自家房子出租，狠狠赚了一大笔。
可还是不够消化涌入的观礼者。
最后实在没地方挤了，部分人就干脆在大街上找个角落一猫，硬是熬到了祭典当天。
这不，天还未亮，皇城内外己是人声鼎沸。
前来观礼的百姓将朱雀大街堵得水泄不通，他们踮着脚尖，伸长脖子，努力想要捕捉到一星半点与龙女有关的画面。
尽管所有人都知道，祭祀龙女的天坛在皇宫内院，他们几乎没可能亲眼见到那位仁慈的神明。
“娘亲、娘亲，听说龙神娘娘有一头白头发，她年纪很大了吗？”
一个扎着羊角辫的小女孩坐在父亲脖子上，好奇地询问一侧的母亲。
母亲脸色“唰”一下就黑了。
连忙捂住她的嘴：“嘘！不可冒犯龙神大人！”
她的动作己经很快了，奈何龙神在金陵是敏感话题，周围一圈人还是听到了女儿的不敬之言。
“看年纪不小了，怎还如此不懂事？”
“就是就是，要是惹龙神大人生气怎么办？”
“小孩子不懂事就算了，大人也不懂事吗？出门之前都没说教一下？”
“你们大梁既然如此不尊重龙神，不如去我们北燕。”
“哪里来的北燕奸细？！滚出金陵！”
“你休想！龙神大人是我们大梁的！！”
因着一句童言童语，本就激动的人群宛如溅入冷水的热油，瞬间炸了开来。
街道两边本来有士兵持长枪管束纪律，可闹起来的人太多，士兵的喊声全被压了下去。他们又不敢在如此重大的日子上伤人，一时便僵持住了。
小女孩儿被眼前混乱的场面吓到，小嘴一瘪，当场掉起了金豆豆。
她父母都是普通平民，哪儿面对过这种阵仗，也被吓得面色苍白。
就在局势隐隐有失控迹象时，一声自带回音的厉喝响彻朱雀大街——
“吵什么吵？！”
所有人瞬间噤声。
伴随着一阵轻快的马蹄，一队全身披甲的将士跨马而来。
为首那位穿着有品阶的甲胄，面容严肃，光是气势就令人生畏。
不过稀奇的是，在他身边还跟着一位骑白马、穿官袍的夫人。
她看起来己过而立之年，面色白皙、身材丰腴，应当出身富贵，只是又没有大家平日里见到的权贵们那般的雍容气质，不知是什么身份。
“这里在闹什么？”
列战英拧着眉，询问衣衫都被扯歪的士兵。
那士兵苦着一张脸，小声道出事情的前因后果。
从下达驻守命令起，上面就三申五令不允许纵容百姓闹事，本以为有这么多士兵看守很轻松，谁知道这些贱民吵起来居然全然不顾他们的呵斥。
明明以前见到他们就两股战战，恨不得顺着缝隙溜走。
真不知道是谁给了他们胆子。
没功夫去猜士兵在胡思乱想什么，列战英苦恼地看着身前跪了一地的人。
身为以保家卫国为己任的将军，他并不想为难百姓们，可现在不是他一人说了算，只能公事公办。
抿紧嘴唇，他侧头看向一旁的女子，用有些生硬的语气询问道：“李大人，您看该怎么处理？”
“……”
再次听到“李大人”的称呼，李英娘仍旧有些不习惯。
不仅是在无数人面前大出风头的不适，还有如男子一般掌握权力的受宠若惊。
她做了十几年客栈老板娘，迎来送往时从来只会被看低。特别是相公因病去世后，独自一人支撑生意更为艰难，何时体会过处处被人重视的感觉？
但她并不讨厌。
不仅不讨厌，反而悄悄生出了不该有的野心。
李英娘很清楚，皇上和百官只是看在龙神的面子上给予她一点封赏，就算在国师的提议下将诰命夫人换成了官位，也无人指望她真的做出什么功绩。
甚至有许多人暗暗等着她自己退缩，主动辞去官职。
可李英娘不服。
原先没希望也就算了，现在既叫她爬上来了，那就别想叫她再退回去！
而且让她当官是国师的意思。
国师代表了龙神大人，他的意思就是龙神大人的意思。
她怎么能让龙神大人失望！
深吸一口气，李英娘学着以往见过的官员，开口做出判决。
“大典当日故意扰乱秩序论理当重罚，但今天普天同庆，陛下也有口谕要大赦天下。如此，本官觉得可以网开一面，叫闹事者交上一笔罚金作为教训即可。”
“列将军以为如何？”
列战英有些不自在地撇过脑袋，对跪在地上的百姓们催促道：“还不快谢过李大人！”
“谢李大人！”
“多谢李大人开恩！”
“谢李大人！小民给李大人磕头了！”
涉事百姓无不感激涕零，纷纷磕头谢恩。
李英娘握紧手中缰绳，唇边不自觉绽开一抹笑容。
“大家不必谢我，只需记住别再冲动行事。今日是恭贺陛下登基和祭祀龙神大人的大日子，叫别国看了热闹事小，扰了陛下和龙神大人的兴致事大啊。”
她一副情真意切的样子，听得百姓们无比偎贴，纷纷应是。
倒霉成为导火索的小女孩儿从父亲怀里探出脑袋，忽闪着一双大眼睛，露出胆怯又向往的神情。
李英娘敏锐发现了她的目光。
心念一动，她主动冲小姑娘露出一个温和的笑容。
受到鼓励，大名柳蔓蔓的小女孩儿用仍带哭腔的声音问道：“李、李大人，我刚刚不小心冒犯了龙神娘娘，娘娘会惩罚我和爹娘吗？”
“别害怕，龙神大人最温柔不过，不会惩罚你们的。”
“真、真的吗？”
“我亲眼见过龙神大人，不会骗你的。”
“哇——！”
柳蔓蔓发出一声惊呼，一双葡萄似的大眼睛闪闪发亮。
“龙神娘娘真的会飞吗？咦，爹爹、娘亲，你们的脸怎么变得怪怪的？”
她年纪还小，不懂神明的存在意味着什么，也不懂这句话藏着多么恐怖的力量，但周围百姓、包括自己爹娘的反应深深烙印在了她心中。
随着时光变迁，这一幕逐渐化为一颗与众不同的种子。
然后在时局与有心人的催化下，她从一株依附他人而生的藤蔓，成长为了一棵坚韧不拔的柳树。
不过这都是后话了。
被狂热目光包围的李英娘深深看了眼柳蔓蔓，策马离开朱雀街。
祭神仪式即将开始。
她要赶去天坛，亲眼见证新时代的到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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